负责盘问图雅的,是聂风,聂云负责记录,而周泽熙坐到一旁边看着。
“你是何人。”聂风问。
“我本名叫做图雅索沁,图雅是我名字的缩写。”图雅答。
“你来自何处?”
“我没有父亲,但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南邵人,而我母亲来自北戎,我在南邵出生,所以,我应该算是来自南邵。”
“你既是南邵人,又何故成为了北戎公主,前来洛周和亲?”聂风问。
“是阿真让我过来的,他让我帮他。”图雅说着,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自嘲的笑。
“阿真是何人?”
“阿真的本名为吉真布任,是南邵国的三王子。”
“你与南邵三王子是如何相识?他为何要你装成北戎公主前来洛周和亲,目的又是什么?”
随着聂风的一连串问题,图雅的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她的母亲本是北戎官员之女,受父亲获罪所连累,被流放。北戎官员贪wu成风,上至一品朝臣,下至押犯的官兵,都找准了机会要搜刮。
当时她母亲家族所有的财产都已经被朝廷收缴,又何来钱财在流放的路上打点?那官兵见她生得貌美,在路过南邵的途中,将她卖给了一处勾栏以换酒钱。
图雅的母亲本就受过良好的教育,且姿容绝世。那老鸨本想将她的第一次卖个好价钱,可她却在此之前喜欢上了一个穷书生,然后珠胎暗结。
那穷书生便没有再出现过了。
老鸨气疯了,即使在孕期,也要她接客,用来偿还老鸨的损失。图雅的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在生下图雅后不久,便一命呜呼。
老鸨想将图雅养大,让她替她的母亲偿还她所有的损失,图雅五岁时,老鸨便让她负责在前面端酒给客人,有些客人见她可爱,会给她一些消费,但她所有的钱都会被老鸨拿走,一分都不剩。而且她每天都会遭受老鸨的毒打,第二天还是要照常去给客人端茶倒酒。
就在这种情况下,她因为手有伤,抓不稳,整瓶酒倒在阿真身上。阿真当时已经十六岁,一个少年被带着初次出入勾栏之地,也属正常。
老鸨虽不知阿真身份,但也知道,这是个贵客,为了给阿真赔罪,当场一巴掌便将五岁的图雅扇倒在地,晕死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在阿真的府邸中。他细心地着人照顾年幼的她,每次外出回来都给她带糖葫芦,会逗她笑,图雅感觉像是在做梦。
即使她小小的年纪,也曾经绝望地想过,自己这一辈子也只能那样了,端茶倒酒,每天挨打,到长大一些,便被老鸨卖个好价格,然后彻底沦为□□。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个一个人来搭救她。
几年后,她长大了,阿真给她拿糖葫芦时会看着她感叹,“图雅,再过几年,你必然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图雅羞红着脸,被自己喜欢的男子称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依偎在他身上,小小的她暗自期盼快点长大,等她长大了,就嫁给阿真。
然而,等她长大了,阿真却哭着让她去别的男人身边。
图雅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很痛苦。阿真流着泪,告诉她所有他的事情。
他是南邵国的三王子,母妃本是王后身边低贱的婢女,却被酒醉的国王宠幸有了孕而封妃,从此遭王后嫉恨,母子二人在宫中甚是艰难。他母妃身份低微,要自保已经很难,是他给自己找了一条生路。
在一次对弈中,年纪小小的他竟赢了父王的太傅,当时父王问他想要什么奖赏时,他跪了下来,请求太傅收他为徒,他说想要跟着太傅,向太傅学习,可实际上他想远离后宫,他想活命。
太傅应下时,群臣恭贺,阿真知道他成功了,连坐在角落的母妃都为他感到开心,虽眼中饱含热泪,但依然笑着对他点点头。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母妃,他出宫后第二年,内宫便给他传来消息,他的母妃暴毙而亡,让他节哀。他平静地接了旨,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抑制地大哭。
他知道他的母妃是死于非命,离不开大王兄与王后之手,这王位他必须得争,一来是为了给母妃报仇,二来若他不争,等大王兄即位,便是他阿真的死期。
图雅平静地听他说完他的故事,她懂了,他要斗赢大王子,便要笼络群臣,这其中不过就是钱,权,色。
阿蛮是太傅的女儿,对图雅一直嫉恨,图雅知道阿蛮是一个蠢货,她原不明白,阿真明明心里对阿蛮的纠缠十分不耐,可他又必须得与她纠缠。
现如今她懂了,他并不是与阿蛮纠缠,而是与阿蛮的父兄纠缠。
她微笑着帮他擦泪,对他说:“我愿意。”
既然他能做到的,她也能。他可以委屈自己,她也可以。
阿真抱着她吻了她,对她发誓,他日,若他能登上王位,王后之位非她莫属。
图雅幸福地笑了,后位于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她只想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从此之后,好几年中,图雅为帮阿真,周旋在不同的男人身边,她本是勾栏中出来的人,虽然待在勾栏时年纪还小,但那段痛苦的记忆无法忘怀,她记得勾栏里见过的所有勾引男人的手段,她甚至有方法可以让对方以为自己在与她云雨,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做。
连阿真都感叹,她总有方法全身而退,图雅知道也害怕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让她侥幸,她抱着阿真,哭着说:“我想做你的女人!”
她担心,以后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幻术被识破了,或者不管用了,那么如果她的第一个男人是他,那她也不枉此生了。
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等待她的是无数恶鬼,她也不会害怕。
然而阿真却不肯要她,他总是温柔地替她擦泪,说:“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对付他们。我也期待着我们洞房花烛之时。”
回忆及此,图雅忍不住落下泪,对自己嘲笑道:“我本以为他不肯要我,是出于珍惜,可现在想来,他是想要确保一份礼物的完整性吧。”
聂风继续问道:“然后呢?你是如何成为北戎公主?目的是为了什么?”
图雅擦了泪,继续回忆着。
她面对过的男人越多,阿真身边的关系网络就越复杂平稳,地位就越稳固,逐渐可以与大王子分庭抗礼。
他一直想找一个机会,想要彻底掰倒大王子,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具体不知怎么地,阿真便不在满足于南邵内部,南邵本就是一个小国,即使他怎么笼络,都不可能会完全碾压大王子,因为王后的母族高贵,他不可能动摇得了王后母族对大王子的支持,即使他能战胜大王子,登上王位,那他这王位坐得也不会稳固。
他知道北戎进犯洛周的计划随着周泽熙秘密讨伐而流产,于是便提出要与北戎结盟,想要通过和亲的方式,将不良人送往洛周查探周泽熙以及洛周的秘密,这样,他们就可以为下次进犯洛周做好更完美的计划。
“……所以阿真再一次找到了我,我本以为北戎没有合适的公主和亲,后面我才知道,那北戎公主是他的未婚妻,他与北戎结盟的方式,便是娶了北戎公主,他又怎会让未婚妻前来洛周和亲呢。”
说到这,图雅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阿蛮那天明明都已经说漏嘴了,可她却没相信。
“所以我便作为北戎公主前来洛周,你们也知道,你们看我看得很严,防我防得很密,所以我查探不到一点消息,可是阿蛮的父兄在洛周的刑部查探到你们准备量产一批很厉害的shou雷,他们打算在运送布图的时候将布图劫走。阿真本就打算从事成后,便迎娶北戎公主,那北戎公主定不会容得下我,所以他本就打算放弃我。是阿蛮沉不住气,将事情告诉了我,他为了安抚我,将劫走布图的计划告诉了我,还骗我,让我在树林里等他,其实是他让阿蛮一定要去树林里杀了我。”
图雅松了口气,笑着说:“这就是整个故事,我说完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
聂风聂云听完图雅说的,感觉很唏嘘,一时不知道问些什么,都看向周泽熙。
周泽熙问:“与三王子结盟的,仅仅只有北戎吗?”
图雅感叹,周泽熙就是周泽熙,问出来的都是重点。她说:“我不知道,但除了北戎人,我在阿真身边还见过金国与楼越的人,南邵,北戎,楼越与金国是否已经结盟计划攻打洛周我不好说,但你既能问出这个问题,那就证明,这并非不可能,毕竟洛周这么大的一块肉,兵力还那么弱,他们已饿了很久了……”
周泽熙沉默,他与父王担心的事情,看来已然成真。
图雅看他不说话,继续说:“周泽熙,如果我是你,我会以和亲公主身份为由出兵攻打北戎与南邵,当然第一个要灭的,一定是南邵。一来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来南邵算是他们结盟的中间人,只要南邵不存在了,那么他们的关系就没有那么直接了。”
她说的,周泽熙当然也能想到,但具体还是要部署好。他说:“南邵是你的国家,你竟在这儿怂恿我去灭了南邵,图雅,你就这么恨阿真,恨得要连南邵整个国都灭了?”
“没错。”图雅坦然道:“我是为了复仇,南邵于我而言,只有一些痛苦的记忆,灭不灭我不在乎,我只想要阿真失去他真正在乎的东西,殿下,我劝你可别婆妈,与我合作,有我在,攻打南邵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我唯一的条件便是阿真一定要由我亲自来杀。我可要提醒你,阿真已经劫走了布图,待他们量产了shou雷,洛周的处境就危险了,南邵,北戎,楼越,金国四国加起来要凑个二十万兵力可容易得很,而你们洛周呢,可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泽熙笑了笑,显得毫不在意,“你不知道吧,阿真手里拿到的布图是假的。所以这事儿,我一点也不着急,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
图雅楞了,她是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他手上的图是假的,可他们进犯的野心是真的,周泽熙,你能这么看着他们密谋,什么都不做?”
见周泽熙似乎仍不为所动,图雅咬咬牙,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很快有一只金色的飞蝉飞了进来,图雅一个掌风,那金蝉便落在周泽熙的脖子处,他立刻感觉到疼痛,在他手掌落下前,图雅又控制了金蝉在手中,然后她拉开衣领,将那金蝉放在锁骨下的肌肤上,很快金蟾便消失了。
周泽熙摸了摸脖子,有血。聂风和聂云的刀立刻落到图雅脖子上,呵斥:“你做了什么?!”
图雅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个很小的铃铛,她扔给周泽熙,说:“用内力摇一摇。”
周泽熙立刻明白这是蛊,他施展内力轻轻摇了摇铃铛,图雅立刻喷出一口血。她感觉到五脏六腑似是刀割,痛苦地抬起头,“我把我的命给你,你可信我?”
“你对阿真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就想将我骗进南邵?”
他还是不相信,图雅将嘴边的血迹擦干,说:“我全部的赌注就是这只蛊,至于你要不要相信,是你的事。”
周泽熙沉默很久,最终走到图雅身边,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