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闫姝面色不佳,文菱忙把话岔开,牵住她衣袖下,握得发白的手指:“可不是嘛,难得见到这么多异族人,这些人除了长相与我们不相同,甚至眼睛都是湛蓝如碧空,就如同皇后娘娘最为喜爱的琉璃滚珠一样的色彩。”
她眉欢眼笑地拉住人往前走,闫姝双眸无神地转动着,又恍如被烫伤般,将手向后瑟缩一下,反而被文菱更加坚定握紧。
那耀眼夺目的笑容似尖锐匕首刺破虚幻,瞳孔中的灰色意散云消,闫姝一双杏眸方才逐渐恢复色彩。
她感受到从另一端传递而来的温度,带着不可拒绝的力量,牵着她向前方走。一如宴席之上,那个枯败却善良的女子,将她救助于水火之中。
她瞬间清明了脑袋,更是从那一丝温度中重拾信心,“别走这么快,小心些。”两人一番探究之时,远远落后于出行的队伍。
闫姝话语中多是严肃,然而渐渐加快地脚步,无不彰显她的口是心非。
最前方陪同皇后赏菊的王采儿颇为心神不宁,她频频向后回望,看到那两人独自相处,打心底升起不悦。
“在看些什么?”王采儿怔地回神,对上皇后沉稳又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眸,心慌一瞬。
“只是觉得世子妃有福气,虽家族不甚繁荣,却也能凭借嫁得良人一步登天。”王采儿佯装欣赏地投去目光,借机掩饰眸底的狠毒。
她王采儿骄傲了半辈子,见多了大风大浪,没想到头一次在一个小门小户身上跌了跟头。
她狠狠咬了一口唇边嫩肉,满身的傲气让她说不出赞许的话,她本就不是大度之人,闫姝这样的杂碎,居然也配用和她一样的东西,她还要装出欣然接受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父亲的筹谋,她何必苦苦周旋在一个没背景,没家族的没落皇后身旁。
“不过是旧友相见,难得碰面,由她们去吧!”皇后笑颜以对,画风一转,一双眉蹙起来,美目中渗出些许威压来,“倒是采儿,方才用膳时,食用良少,这可是不成,你与太子新婚燕尔,合该快些传出好消息才对,本宫也能早些享受儿孙绕膝之美。”
王采儿下意识扶在小腹上,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面容,出现一丝波动。虽顷刻散去,她马上回道:“母后,我和太子成婚才月余,是否太急切了些……”
红润染却她脸庞,此时,她的娇羞恰成一道防御,抵挡住皇后探究目光 。
皇后摸上她平坦小腹,状若恍然:“本宫倒是着急了,显怀也得三个月份。”她收回手,又道:“不过采儿是个有福的,应该也不会让本宫久等。”
王采儿掩在宫服下的手紧了又松,勉强维持住脸上僵笑,“有母后的吉言,这一天还会晚来吗?”
事实上,头半月他们二人确实如胶似漆。谁知,戚安安这个狐狸精,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
王采儿当然不会就此放任二人纠缠,任谁也不想婚后不过月余,就要给房中填个妾室,尤其这人还是当朝太子,这和当众打她脸有何异?
没成想,太子倒是个有脑子的,不敢把人放在身边留用。
她虽在此事上费了些时间,但,好在永无后顾之忧。还要多谢太子疑心病重,居然想到把人养在别人的院子中。
王采儿思忖自此,眼中寒光大胜,让僵硬的笑容都多了些真情实感。那李简昱也是个色胆包天的,这二人但凡一方是个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她都不能得手。
心头大患已然解决,她眸色略过身后闫姝二人,心叹此女虽是个隐患,却不足为惧。荣家是个京城人尽皆知的破落户,有个皇后做后盾又如何?
与她王家蒸蒸日上相比,不过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都比他们胜算大一些。
王采儿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轻视的神采不经意地落在皇后身上,“母后,日头都已带些凉意,不如明日再来赏花吧。”
闲暇时光悠然而逝,日落西山之际,在养心殿陪同皇帝博弈棋技的太子荣玄二人,出现在御花园,闫姝辞别皇后,趁着夜幕降临之前,他们二人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今日在宫中提心吊胆了一天,身处心安之地,闫姝才敢在亲近的人面前露出疲惫之色。
荣玄心疼地捏住她的肩颈,收着力道为她小心侍弄,“夫人辛苦,左右不过这一次,日后少些进宫,也少受些规矩。”
闫姝斜眼睨了他一眼,哼笑道:“你倒是会耍嘴皮子,宫中的贵人请帖一下,谁能明目张胆的拒绝。”
荣玄顺着她的姿势,将人搂入怀中,“你就说在家照顾为夫,谁还会强求与你。”
她扭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到底是没有将口中的话说出来。荣玄得了便宜就收敛起嬉笑,颇为正色道:“瞧出你是有些情绪的,难不成还是那王采儿故意在姨母面前刁难你了?”
荣玄深知闫姝与太子妃的渊源颇深,两人谈不上势如水火,却也不与其为伍。虽是表面尚且能和颜悦色,他也知一切不过粉饰太平。
“为难谈不上,今日发现她太过安分,不如做姑娘时那般张扬,俗话说,不怕狗吠,只怕狗不吠。”那些不会叫的狗,才是隐藏杀器,让人探不出虚实。
“原来是愁在这儿呢?”荣玄故作恍然大悟道:“她此时安分,说不准是暗地里收拾那些不安分的去了,你该高兴才是,可不要苦哈哈的闷声不说话。”
荣玄敲了敲她的脑门,有些话点到为止。
闫姝眨巴着杏眼,吃痛地捂住额头,仔细品味他这忽来哉的一句莫名话。
少倾,她眼睛亮几分,看来是自己长时间的布局有所收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王采儿在收拾自己之前,必然会解决戚安安这个后顾之忧。自己或许只是一个潜在敌人,戚安安可是与王采儿有夺夫之仇,当然是后者更有分量。
她在自己面前安分,可不代表没在暗处料理戚安安。而她不管是无意间让人透露戚安安的行踪,还是让文菱在宫中散播太子绯闻消息,无外乎一个目的——让王采儿心生警惕,对戚安安痛恨至极。
借王采儿之手,换表妹一个不得翻身的机会!
此举不外乎与虎谋皮,然,幸得荣玄在暗中操作,她说不准真的可以从此全身而退。
只是可惜,先前将表妹送庄子时,被太子的人截了胡,王采儿没抓住好时机,现下听着,倒是让她得了手。
这还真是能轻而易举的引起她的好奇心来。闫姝看着容玄故作高深的样子,心道该是没那么容易得到消息。
“知道些什么?你是在指哪些?你家这位,知道的可多了,还望看姑娘有没有诚意,我的价格可不低!”果不其然,消息哪儿能这么好得到,尤其是她现在面对的可是京城头号消息贩子,隐藏在人海世俗之中,真正的暗卫统领荣玄。
闫姝心知他没那么好糊弄,做足了准备,皙白葱段般的指节牵起容玄的衣袖,:“暗卫大人,听说您知晓我要的消息,您直白开个价呗!”
荣玄佯装不语,冷哼了一声,倒是真装模作样起来,“想要消息,那姑娘得拿点实际的来。”伴随他冷咧的声音,他的手掌也随着动作着,做出摊手状,讨要好处。
这一举动,真有了贪官收钱办事儿的洋洋得意,惹得人“噗嗤”一下破了功。
闫姝抿唇强忍笑意,拉住他衣袖的手没松开,而是就势摇了摇,明媚的笑容满面,“那就求求石头暗卫行行好,帮帮姑娘这一次吧,回头肯定重礼相谢。”
“……你既是如此说来,那本暗卫就帮你这一次好了。”耳尖不知为何忽然发起烫来。荣玄料想不到,她居然会是个泼皮无赖的做派,被她一声声石头暗卫叫的心烦意乱,索性松了口。
他想起自己先前隐瞒身份,刻意为之的接近,陡然被提及,像是做了一件错事般,可闫姝分明是不甚在意的样子,更显得他卑劣几分。
好在他本来就打算告诉她结果,这般思忖起,才觉得心底好受些许,“如你所想,王采儿近些时日的动作,都跟你那好表妹牵扯甚广。”
娓娓道来的叙述,描绘着闫姝这些时日的忽略。原是王采儿知晓戚安安的存在,但由于人被寄养在李家,王采儿实在无处下手,便在安排人上动了手脚。
太子安排的伺候侍女,在李简昱某一次醉酒之际,误杀于凉亭长廊下,李简昱自然不放在心上,随着下人安排,给了王采儿恰逢适宜的好机会。
戚安安本身已是笼中之鸟,自顾不暇之际,便也不会多去细想身边人的变化。或许,于她而言,多一人,少一人,都不比得如何给闫姝找不痛快更重要。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容玄的诸多运作,王采儿便轻易在此时收买戚安安的贴身丫鬟,事无巨细地将她的一举一动往宫中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