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惊变

    卯时天光未明,高阳大都皇城之中,有一队人列匆匆而行。
    当头一位身穿锦绣朱赤大红蟒袍,面貌横眉阔脸悬鼻,眼神不怒自威,行走间虎虎生风,隐含霸气,正是大乾王朝当朝太子刘衮。
    其身后紧紧跟随着其培养的十八诡道修士,身披大红斗篷,绣着祥云图案,各个奇形异貌,手持道器,俱有妙用。
    一行人直接来到皇宫后庭,所遇巡逻警卫皆纷纷避让行礼。
    到了一座大殿前,又有十数个太监宫女分排两侧,急忙跪倒叩拜。
    “拜见太子殿下!”
    刘衮面色冷若冰霜,没有言语,直接走到大门前猛伸脚就是一踹,“哐啷!”
    两扇殿门应声而开,现出内里一片昏黄的光景,还有浓浓的檀香烟气溢出。
    刘衮一脸厌恶的伸手扇了扇,才独自一人迈步走入宫殿中。
    宫殿内烟气弥漫缭绕,烛光忽明忽暗,又有许多经幡纱幔悬挂,左边一个八卦明火炼丹炉,右边一个五气蓬莱仙山香檀鼎,几个童男童女拿着拂尘蒲扇趴在两侧地上瑟瑟发抖。
    刘衮透过那许多的经幡往里看去,隐约见到一个身影趴在金床法坛上。
    “父皇?”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便听内里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吾儿来了吗?且到近前来说话!”
    刘衮扒开许多的经幡往内走去,赫然见到一座八边七宝金床上趴着一只怪物。
    这怪肥硕的身躯臃肿无比,层层叠叠的白花肉浪摊满了整个金床法坛,四个手脚短粗八叉,一个小小的脑袋夹在肉堆中几乎不见,很像是一只肥硕的大肉蛆虫。
    刘衮眼神一眯,只感到一阵反胃,不客气的说道:“你又炼那些诡道术了?”
    皇帝的眼睛夹成了一条缝,嘴巴挤成了突鼓鱼唇,艰难的说道:“皇儿不必忧心,寡人就要得道成仙了!届时长生不死,逍遥天地间,其乐无穷,哇哈哈哈!什么江山社稷不过过眼云烟,便通通交给皇儿你吧!”
    刘衮越发的生厌,冷冷道:“好,祝父皇早日成仙,朝廷这个烂摊子便交给我吧!执国玉玺在哪?”
    皇帝憋了憋劲,“噗噗”连喷几个黄烟臭屁,满脸通红圆目大睁,“哇”的从嘴里吐出一团粘腻的东西滚到地上。
    “拿去吧!你接下来要干什么?”皇帝很是虚脱的耷拉下脑袋,嘴角流着粘稠的液体。
    刘衮真是忍够了,随手扯下一条经幡卷起玉玺转身就走。
    “我要重整靖安司!”他丢下此句话。
    老皇帝早闭目呼呼睡去。
    当日大早,便有许多军武与诡道异修将靖安司八楼团团围住了。
    李文矶正在八楼打坐做功,便有小厮拍打她的房门大喊大叫:“阁主大事不好了!”
    李文矶挥手打开房门,两个小厮抢进房内便说:“外面来了许多士兵与法师,将八楼团团围住了!”
    李文矶镇定自若的走到窗前拉开一小半窗扇往下观瞧,果然看到数百金盔银甲手持长枪腰挎大弓的士兵将八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另有三四十个各异模样的修士分散在四周,以及十八个大红祥云斗篷的神秘人护着一名老太监手捧圣旨站在前面。
    旁边又侍立着靖安司总巡监黄天仁,靖安司八大巡检门门主,分为天地玄黄宇宙鸿荒此八个字号,各个都是不弱于自己的存在。
    李文矶大皱眉头,心下震惊不已,这是要变天了?还是集体造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正大光明的将窗户“啪”的一声尽数拍开,探出半个身子朝下俯视,说道:“今这是怎么了?我八楼来了这么多人,难道是想将这八楼拆了不成?”
    众人听到声音,齐刷刷抬头朝她看来。
    老太监先声说道:“李阁主,陛下颁下圣旨,欲要解散八楼,命你八楼所有人等打散并入八大巡检衙门,你速速下来接旨吧!”
    李文矶不为所动,侃侃而谈道:“众所周知,八楼为辅佐开国圣祖创下不世之功的国师五德祖师所立,向来地位尊崇,不受皇命不听宣召,自有其运转的机制,说是靖安司的,只不过是挂靠个名义,相互协作成就罢了!”
    “大胆!”老太监厉声大喝,“八楼再如何特殊,那也是在朝廷的管辖之下,它还能自立成国不成?李阁主劝你不要执迷不悟,公然违抗圣命,届时大家都不好善了!”
    李文矶看到八楼所有吏官人员都聚在了大门处,另有十数个以功勋换取八楼寝房长期在此修行的幕宾法师,遂翻身跨过窗棱,衣袂飘飘落到地面。
    八楼所属一干人等好像找到了主心骨,齐围到她身旁,纷纷行礼。
    “李阁主!”
    “李道友!”
    李文矶一一稽首还礼,点点头,展露出从容淡定的神色,才转过身面朝老太监:“陛下圣旨我便不接了,吾等求仙了道之人受不得皇宣!即便要受,也是受那九天罗宇之上的昊天上帝符诏,亦或是各大圣人教主法旨。若将八楼解散也随意,反正自断臂膀的非我,我也倒落得个清净好专心修行,但那许多的幕宾法师作何安排?”
    老太监冷哼道:“你亦需知,你等只是修行之人,还不是神仙,等哪天你们都飞升当了神仙再来与我说这个话!看在陛下亦是慕道之人,便不与你计较。至于那些不听调不听宣的幕宾法师,陛下也自有安排。”
    “如何个安排法?”李文矶追问。
    老太监蔑视而笑,说道:“自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有幕宾法师必须签下生死符,接受朝廷管辖,编入靖安司八门受太子殿下调遣!”
    李文矶面色一寒,大是不悦道:“此个安排法恕李某不能接受,所有的幕宾法师也不可能同意!”
    站在她身后一众幕宾法师群情激愤,不断叫喊:“对,我们不同意!就算要解散八楼,我们退出便是了,凭什么强逼我们签下生死符,从此生死被别人操之于手,这事绝无可能!”
    “我们退出靖安司!”
    “退出!”
    旁边站着的靖安司总巡监黄天仁出来说服道:“李阁主,八楼本就属于靖安司的一部分,上下一体,即便打散并入其他八门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腰牌的事,看在往日你的功劳份上,我已经求得殿下同意,你可以免除生死符。但是其他幕宾法师多是一些江湖诡类,其中不乏残暴凶恶的邪修诡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本就应该擒拿明正典刑,哪里还容得他们为祸家国?原先陛下宽厚包容,想着让他们为国出力,将功补过,才放纵他们。如今时局动荡,天下不安,更应该对他们这种不安定的隐祸严加管束,方能令百姓安心,天下太平!再者,他们本就是些闲散游勇,与你没有什么干系,还望李阁主以大局为重,多多配合我们才是!”
    李文矶怒道:“呸!你当我李文矶是什么人?此个八楼不开也罢!自此靖安司再无李文矶!”转头朝身后众人道,“我今便要离去,若有一起走的道友,自可一起!”
    众人纷纷站出来:“我跟李阁主走!”
    “还有我!”
    “我!”
    ……
    几乎所有的幕宾法师都表态要共进退。
    老太监眉头跳了跳,一脸的阴鸷,大声怒喝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吃饱了拉屎就想跑?咱家把话撂在这,想走的,必须签下生死符,如若不然,一个都不许走!”
    几排兵士哗啦啦齐齐举起了弩弓对准李文矶众人。
    好些人吓得面色大变,惶惶不安,连连往后倒退。一些普通书吏慌乱跑回阁楼内躲藏,在不敢冒头。
    李文矶气得嘴唇微抖,不再说话,猛一甩衣袖,便有一个百米长卷飞出,围着一众想离开的幕宾法师们绕了几圈,将所有人等护住。
    众人知道是李文矶施法保护他们,自觉的相互靠拢团在一起。
    有人惶惶不安的问道:“李道友,现在怎么办?”
    李文矶拿出法器乾坤一气笔在那画卷上一点,圈圈涟漪荡起,画卷中几只飞禽神异而动,尖啸一声冲出画面,在半空盘旋飞翔。
    这才说道:“不会御空飞行的道友坐我墨鸾离开,有神通的道友自便,我们走,我看谁能拦?”
    说罢率先飞上一只墨鹰,就要冲天而去。
    其他人见此,知道此地再不可待,还是走为上策。纷纷随意选择一个飞禽跨坐而上,紧随李文矶而去。
    老太监自看在眼里,着急大喊:“不好,他们要跑,给我放箭!”
    严阵以待的弓兵们早把手都举酸了,忽然听到命令,同时便将手中箭矢射出。
    “嗖嗖嗖——”
    数百箭矢密密齐飞,其中箭矢又分几个种类,有的带着火油,有的钉着符咒,有的涂着剧毒,有的串着黑药雷球等等。
    李文矶早祭出画卷将众人护住,各种箭矢打在画卷之上,刹时雷火乱爆,火焰乱飞,里面之人虽然无碍,但是画卷却难免遭受了一些损伤,有的地方被雷火烧了个窟窿眼,李文矶飞窜而去顺手将之扯走。
    眼见他们坐着水墨飞禽升空,老太监自是早有安排,一挥手再喊:“拦住他们!”
    早有三四十个分散在远方四处的修士施法结印,张口喷出许多乌泱泱的黑蚊,飞到空中如云似雾,早在天上严阵以待。
    忽得到命令,便操控黑蚊朝他们包围飞涌而去,其速飞快,眨眼就形成了一个穹顶,将所有人罩在里边。
    李文矶刚领着十几个幕宾法师飞上数十丈高,就见漫天黑烟“嗡嗡”响个不绝,心中大惊。原本离着远天色又昏暗故而没有发现,现今来到近前才发觉是奇虫魔蚊。
    一个修为较弱的驼背丑汉躲闪不及,瞬间被黑蚊虫云淹没,还没来得及祭出法宝,就被黑蚊叮咬得身上冒出许多大脓包,惨叫了一声就从天上摔落,砸在地上“吧唧”一声,只剩一团不断涌鼓着脓包的烂肉。
    有个惨例在此,其他人无比吓得亡魂皆冒,再看那漫天的蚊烟黑云,顿时心骇欲绝。
    “这是死渊腐蚀七绝蚊,若是被叮上一口,立时化作脓疮烂肉毙命,大伙小心!”有知道厉害的人叫道。
    众人各御控着飞禽弯弯绕绕忽上忽下的躲避着这些黑蚊,实在躲不过去的,便放出法术或者法宝攻击。
    李文矶所驾飞鹰也遭到了一群黑蚊的围堵,一把扯过缠在自己身上的画轴飞卷,提笔迅速画了两个太阳,敕令:“去!”
    两个水墨太阳“呼呼”便从画卷中飞出,如太极旋转升上高空,滚动间散发出炽热的火气,将一团亩大的虫云烧出了一个大洞。因不是在她的法界中,其威力大打折扣。
    那蚊子云团随即扩散而开,既将缺口弥补,同时又朝她扑来。
    李文矶耳中陆续又听到几个同道的凄厉惨叫声,心知不妙,急忙一扫劲风,企图将那些黑蚊吹走。哪知那黑蚊在狂风中依旧能逆势而飞,眼看就要粘到她身上,急遽调转了方向反朝下面俯冲。
    望了一眼底下那些人等,心中大恼,扯过画卷,提笔便将画中山水勾了出来往下一甩。
    “哗”声大作,一条水墨滔滔大河向下倾泻而下。
    “呼”啸连连,一座座水墨大山飞出陆续砸下。
    同时大喊道:“众道友往下分散而逃!”
    那天上尽被死渊七绝蚊笼罩,杀之不绝灭之不尽,非是出路。只能飞到低空地面,趁乱而走,借着房屋树木掩护,反倒更利出逃。
    众人自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纷纷降下身形往下面放出法术或者法宝乱打一通,趁着下面慌乱应对之时,朝着四面八方随意逃去。遇到些普通士兵阻挡的,几个飞掌便将之击毙,不在话下。
    老太监见李文矶等人反朝下飞来,又放出了许多厉害的法术,吓得“啊”一声跌坐地上,忙慌连叫:“快快挡住!”
    在他身旁那十八个大红祥云斗篷的神秘修士忽的飞身而起,升到半空,有的手放奇光,有的口吐白焰,有的身躯变大,有的祭出骷髅山堆,有的脑袋开花飞出一把肉镰,有的持两把巨斧飞旋,有的吭吭唧唧法气震荡,有的扯着数具飞僵……各展手段将各种打下来的法术一一抵挡化解。
    老太监又叫起来:“他们跑了,快追,别放跑了一个!”
    ……
    李文矶仗着对地形的熟悉,选了一个少有人去的方向贴地飞逃,只要再过了几个哨岗,离开了魔蚊笼罩的范围,她便冲天而去,天大地大想去哪还不是她自由?
    不料刚绕过了几个牢狱房,就碰到一伙巡检差捆押着两个刑犯迎面走来。
    其中还跟着他们八楼两名幕宾法师蛛聋婆与蛇腹鬼。不由心想,这若是不知情直往八楼去交差,岂不自投罗网?
    当即喊住道:“站住!”
    这伙人见迎面飞来之人竟是八楼之主,连忙躬身行礼:“拜见李阁主!”
    蛛聋婆与蛇腹鬼也相继走上前来稽首道:“见过李道友!”
    李文矶面色凝重,长话短说:“二位道友,八楼有变,切不可再去,速速逃命去吧!”
    众人闻言大惊,蛛聋婆与蛇腹鬼更是不敢置信,忙追问详情:“李道友,倒底发生了何事?”
    李文矶急道:“此刻非是细说之时,我先走也,二位道友看着办吧!”说罢转身就要飞走。
    蛛聋婆与蛇腹鬼相视一眼,迅速判断形势,选择了相信一向负责他们事务的李文矶,默契的就转身飞纵跟上李文矶。
    只留下一众普通巡检差呆愣当场。
    “前辈救我!我乃太乙门人!”张英英急智大喊道。此刻她与郑一剑正被特殊钢丝网捆作一团,绑在一辆板车上。其身中污浊金汁后,酥软运不上一丝法力,脊骨飞剑又被收走,真是陷于绝望深渊。
    此刻偶遇靖安司惊变,又碰上与白小乙关系不错的李文矶,才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瞬间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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