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李文朗又抬抬手,示意跪着的宋玉慈和卢月微先站起来。
膝盖处的酸痛终于得到缓解,只是腿麻以及李玄鹤方才那使了全力的一巴掌,让宋玉慈的脑袋还有些发晕。
只是时间耽误不得,宋玉慈强忍着不适道:“不知可否请陛下将那日的刺客带上来?”
“去,照她说的做。”李文朗挥手,让林公公去提人。
满身伤痕的辽族刺客被两个侍卫粗暴地扔在地上,他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宋玉慈半跪下来,与这位刺客对视,用所有人都清晰可闻的声音问:“为了一个虚假的合作,你当真愿意让你的家人都赔上性命?”
这个辽族刺客是能听懂大晟语言的,只是如今的他似乎早已麻木,对宋玉慈的话无动于衷不说,甚至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十分不屑。
这次的早朝格外的长,让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的李文朗感到身心俱疲。
“说说看,要他上来是做什么?”
宋玉慈没有站起来,继续保持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对刺客道:“你一定有办法招来通信的大鸢,对不对?”
这刺客喉咙滑动,挤出几个莫名的音节,似乎是辽族话。
宋玉慈听不懂,但博学的丁寻山学习过辽族的语言文字,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竟然敢辱骂官员家眷?不想活了?”丁寻山终于有机会走到人前,没了文官的风度,皱着眉质问那刺客,“你别以为我们听不懂辽族话。”
宋玉慈扭头给了丁寻山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接着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敢来大晟,当然不怕死。”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你的家人呢?据我所知,你们民族都很敬重自己的母亲,好好想一想吧,你死之后耶律德沙会放你的家人一条生路吗?”
“看你的年纪不小,想必你的母亲也老了,或许她正熬好了奶茶,等着自己儿子打仗归来呢。”
这些信息都是系统告知宋玉慈的但她不能说得太清楚,以免无法应对李文朗的盘问。
一直面无表情的刺客在此刻有些动摇。
“够了!”李玄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想把宋玉慈拉开,“依本宫看,你不需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李玄鹤!”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文朗开口,喝止了他的动作。
“让她说,既然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让萧家的继续说。”
宋玉慈甩开李玄鹤拉住他袖子的手,接着道:“如今你也看到了,太子大势已去,许给你们的承诺可都不做数了。”
刺客浅褐色的眼珠转了转:“你能让我母亲活下去吗?”
“我不可以,但大晟的天子可以。”宋玉慈答,“只要能瓦解耶律德沙的计划,我们就能救出你的母亲。”
“他根本不在乎你们一家人的性命,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还值得你为他卖命吗?”
一声呼哨从刺客口中发出,紧接着,一只纯白的大鸢从大殿外振翅飞入。
众人纷纷惊呼,仰头看着大鸢在殿内盘旋。
大鸢似乎在找什么人,它没有落在刺客面前,因为它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训鸢的口哨是每个辽族人都会的技能,但这鸢会不会信任那个叫来它的人,还要看大鸢认不认得它。
眼前的这只显然与刺客不熟,只是听到了呼哨后反射性地冲进来。
就在宋玉慈以为这只大鸢并非李玄鹤用来传信的那只时,大鸢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它拍拍翅膀,缓缓落在了浑身僵硬的李玄鹤肩膀上,甚至亲昵地用头蹭了蹭李玄鹤的脸。
不用宋玉慈多说,在场的众人已经明白了。
辽族人喊来的鸢,为什么会与李玄鹤熟识?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没人敢相信。
“父皇!这鸟背后势必有人唆使,才会如此亲近儿臣!”李玄鹤边说,边大力挥动手臂,似乎想将大鸢从身上赶下去。
只是这鸟被赶起来以后,扑棱扑棱翅膀,又再度想落到李玄鹤肩膀上,一时场面十分滑稽。
众人隐隐想笑,却只能憋着。
“太子殿下,”宋玉慈冷冷叫了他一声,“当初若是迷途知——”
“陛下!前线战报!”
收到雁南关信件的官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挥舞着手上的信纸。
他连气都没敢喘,接着大喊:“辽族人在雁南关边大量屯兵,预估有十万人,随时会发起进攻!”
满室哗然,李玄鹤不可置信地揪住报信官员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除此之外,辽族人还用鸢送来一张纸,”官员咽了咽口水,“纸上写着,多谢……多谢……”
“多谢什么?你倒是快说呀!”丁寻山着急地跺了跺脚。
“多谢大晟太子送来的礼物!”他飞快说出这句话,全程不敢看还揪着他衣服的李玄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玄鹤茫然地松开手,抱着头蹲下来,“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
“父皇!”李玄望站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派萧云策前往雁南关,以免辽族人趁虚而入!”
所有人齐齐望向龙椅上的李文朗,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见原本稳重自持,不怒自威的李文朗,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勉强要靠林公公扶着才能坐稳。
“传朕旨意,”他似乎急火攻心,连连咳了许多声,还得是林公公帮着顺气,他才完整地说出后面的话,“赦免萧家一切罪责,擢升萧云策为骠骑大将军,即刻领兵前往雁南关。”
“谢陛下隆恩!”宋玉慈跪下,磕头谢恩。
“太子李玄鹤,品行不端,外通国敌,不忠不义,废去太子之位,幽闭东宫自省。”
听完最后一句话,李玄鹤忽然站了起来,猛地拔出身侧侍卫的佩剑,朝宋玉慈冲了过去。
尚且没人反应过来,便听到兵器没入血肉的声音,还有李玄鹤最后的嘶吼:“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宋玉慈眼前一黑,直接疼晕了过去,直直向后倒去。
“叮——”
“宿主已完成复仇任务。”
“系统解绑。”
好疼——
宋玉慈皱着眉,攥紧了手里的被子。
萧云策守在床边,察觉到她的动作,十分温柔地掰开宋玉慈的手指,将她的手放进掌心,轻轻摩挲。
请来的太医仔细上过药后,扭头对一直待在这里的萧云策道:“所幸夫人的伤口不深,没有伤及筋脉,只是要多受些皮肉之苦了。”
萧云策点头:“我娘子什么时候能好?我今夜就得走了。”
“这老夫可说不准,”太医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方才给夫人服了药,只怕要睡上许久了。”
“这脸上的伤呢?不会留什么印子吧?”萧云策想摸一摸李玄鹤打过的地方,又怕弄疼了她。
太医笑着摇头:“自然不会只等着消肿就好了。”
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的宋玉慈出了满额头的汗,萧云策拿来丝帕,轻柔地替她擦干净。
“你要是醒不过来,我们可就得许久后再见面了。”他十分不舍地拉住宋玉慈的手。
不知她听见了没有。
萧云策描过宋玉慈的眉眼,从秀气的柳叶眉,到紧闭的双眼,再到因生病而没有血色的双唇。
最后他轻轻吻住那有些干燥的唇。
雁南的秋天总要比别的地方冷一些,萧云策刚到时,又想起去年带宋玉慈来这里的情景。
那时的她连马都不会骑,后来却能在雪夜奔驰,救出濒死的他。
想到此,萧云策的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也不知他走后,娘子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现在有没有在想他。
“夫人小心些,可别碰到伤口了。”商枝小心翼翼地扶着宋玉慈坐起来,将药递到她的唇边。
“说来也可惜,姑爷前脚刚走,夫人便醒了,没能见一面。”商枝吹了吹勺子里的药,又喂给宋玉慈。
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让宋玉慈不禁眉头一皱,苦得说不出话来。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十分抗拒地想要推开商枝送到嘴边的勺子,却被商枝强硬地又喂了一口下去。
“还好太子那个狗东西手不稳,这剑偏了几寸,不然夫人可就没命了。”商枝抱怨道,又舀了一勺药汤。
宋玉慈别开脸,表示不想再喝。
商枝不依:“这可是太医叮嘱的药,夫人必须喝下去!”
宋玉慈嗓子还哑着,有些不想说话,只能哀怨地瞪了她一眼,接着认命地去喝药。
萧长宇听说宋玉慈醒了,等了两日她能起身了,才来看望她。
“萧家的事情多亏有你,不然……”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没想到,太子他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宋玉慈笑笑:“人心难测罢了,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出卖家国,这样的人不配当我大晟太子。”
“是,陛下这几日都没有上朝,估计也是因为此事心痛不已。”萧长宇谈起李文朗,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作为一个君主,他信任的太子叛国通敌,作为一个父亲,他看重的儿子不忠不义,对于李文朗的打击确实大了些,,不怪他整日郁郁。
“你伤养好以后,是打算留在京城等云策回来,还是……”萧长宇问。
宋玉慈莞尔:“想必不用我说,父亲已经知道儿媳的选择了。”
雁南的雪来得又快又急,就像这场战争一样。
厚厚的积雪哪怕在正午的日光照射下,也很难融化。
相比起来,没了物资的辽族就要好对付许多。
“将军,只剩这里还有最后一支辽族残部了,过年前就能把他们消灭掉。”许应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对萧云策汇报。
“嗯,这两天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咱们养精蓄锐,一举拿下!”萧云策鼓舞了一番士气。
“是!”几个将领齐齐领命,末了便一个接一个退出去。
刚走到外面时,许应便看到了熟悉的人。
“夫人怎么来了?您的伤可好了?”他关心地问。
宋玉慈穿得十分厚实,狐裘大氅加上手炉,一点不觉得冷:“都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什么。”
“那就好,”许应点点头,“要替夫人通传一声吗?”
宋玉慈摇摇头:“不用了。”
许应了然,不再多说什么,行过礼后便带着商枝去为她安排住处。
宋玉慈先开厚厚的帘子,走了进去。
“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低头看军务的萧云策头也没抬,只听到脚步声便以为还是刚才那帮人,于是随口一问。
只是来人半天没有答话,反而慢悠悠地走近了。
萧云策有些不耐烦:“到底有什么事情?”
说着,他抬起头,猛然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温柔眼眸。
“还能有什么事情,我不能来看看夫君?”
萧云策一把将宋玉慈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落在宋玉慈耳畔:“当然可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