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女子,跑到朝堂之上成何体统?”李玄鹤一声怒喝,挥手命左右的侍卫上前,想将宋玉慈拉下去。
“臣妇并非不懂规矩之人,只是萧家实在蒙冤,听闻陛下一向公平有度,特来替家夫鸣冤!”宋玉慈恭敬地跪下,先给李文朗磕过头后,才字字铿锵说出后面的话。
但李文朗并不吃她这一套,天子显然将男女尊卑有别放在了心里,面色十分不悦。
“就算萧云策有冤,后续事宜也会移交大理寺处理,用不着你出面。”他冷冷扫过堂下跪着的宋玉慈,接着用眼神示意侍卫赶紧上来将这位目无法度的女子带下去。
“请陛下听臣妇一言,”宋玉慈没有让步,“大晟朝堂汇百家之言,让诸位大人为大晟建言献策,不必有所顾忌。既然是畅所欲言之地,又为何不能让臣妇替萧家鸣冤?”
“再者,若将萧家谋逆一事重新移交大理寺处理,不知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再度陷害萧家?”
说话时,宋玉慈看向了李玄鹤。
污蔑太子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但她不怕。
今日乔装混进宫前,她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若陛下执意要治萧家的罪,有损陛下明君之名不说,更会让所有的忠臣良士寒心!”宋玉慈再度叩首。
四周站着的大臣们,有抻着脖子看热闹的,有摇着头说“牝鸡司晨”的,也有像和同僚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的。
可他们都不敢触怒龙颜,因为没人知道萧家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只有丁寻山,恨不得冲出来帮宋玉慈为萧家说话。
要不是李玄望不动声色地拉住他,只怕丁寻山这会儿已经和宋玉慈跪在一起了。
宋玉慈的话音落下没多久,龙椅上着明黄衣袍的帝王皱了皱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朕今日偏要你离开,就不再是明君了?”一向温和的李文朗因为宋玉慈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眉眼间已是藏不住的愠怒。
“若陛下不肯臣妇一言,折损萧家事小,让奸佞之人在大晟作威作福,岂不乱了朝之根本?”宋玉慈知道,李文朗对于萧家心中有愧,必然会好好考虑此事。
“简直是危言耸听!”李玄鹤到此时依旧认为宋玉慈在无理取闹,不过是利用父皇的心软在为萧家谋取最后一线生机罢了。
他大步上前,右手一挥,招了两个侍卫上前:“把她带下去,不能让这女人乱了朝纲!”
眼看着两个侍卫走近,宋玉慈没有丝毫恐慌,只是轻蔑地笑了:“太子殿下是在心虚吗?”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寂静。
李文朗更是疑惑:“且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家谋逆一事与太子何干?”
两个侍卫不再动作,一左一右站在宋玉慈两边,等待李玄鹤的吩咐。
被点名的太子殿下依旧无动于衷,宋玉慈的话对他没有任何的威胁。
“父皇,此等目无法纪的女人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攀咬儿臣罢了,还望您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请父皇相信,儿臣对大晟绝无二心,处理萧家的案子也没有任何私心,实在是证据确凿,才敢将此事禀告父皇。”李玄鹤十分恭敬地冲李文朗行礼,言辞恳切,无人不为之动容。
“太子殿下敢说出这些话,当真不怕因撒谎而遭雷劈吗?”宋玉慈嗤笑一声,对于李玄鹤的装腔作势十分不屑。
“那你说说,太子哪里在撒谎?”堂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李文朗没有办法袒护李玄鹤,同时也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隐情。
宋玉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右边的侍卫:“烦请将此物呈给陛下。”
收到李文朗的眼神示意后,侍卫结果信件,递给走上前的林公公。
“这封信件里记录着近一年来,太子殿下与辽族可汗耶律德沙的书信往来及内容。”
大殿之内一片哗然,原本还安安静静的屋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四起,顿时喧闹起来。
林公公替李文朗轻喝一声“肃静”,原本交头接耳的大臣们纷纷闭口,不敢再说话。
已过太子与敌人暗中勾结,这种离谱的罪名,萧云策夫人居然敢安到太子头上,真是生怕萧云策死得不够早。
有人在心里默默感慨,同时朝自己的同僚挤挤眼睛,无声地表达“这女人真蠢”。
李文朗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似乎也觉得此事可信度太低,权当个笑话。
他接过林公公递上来的东西翻看了几眼,确实是一些书信往来的记录,但并不是李玄鹤的字迹,显然是伪造的。
“关于此事,太子你有什么想说的?”李文朗看向李玄鹤。
那人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如此拙劣的谎言,想必也不用儿臣自证清白,父皇已经能明辨是非了。”
“这封书信只是收录而已,臣妇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上面就是太子殿下的笔迹,”说着,宋玉慈的手又伸进袖子里,“这些才是。”
那是一沓厚厚的书信,不知道宋玉慈是怎么放进袖子里带进来的。
这不可能,李玄鹤的目光落在那叠书信上,瞳孔微缩。
每次的书信阅后即焚,他可不会留下这样愚蠢的把柄。
林公公再度将书信递给李玄鹤。
“太子殿下是由陛下看着长大的,他的字迹颇得陛下风骨,想必陛下不会认不出来。”
跪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许久,宋玉慈的膝盖已经有些酸痛,但她还是维持着这一个姿势。
“这书信的确是太子手迹,可天下能伪造书信之人多得数不过来,你又如何能证明这些就是太子亲手所写呢?”看过书信后,李文朗将那叠纸“啪”地扔在木质托盘上。
宋玉慈道:“能伪造书信的人确实多,可能伪造太子手迹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太子殿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若陛下不信,可传太子良娣卢月微为臣妇作证。”
说这话时,宋玉慈微微瞥向李玄鹤,发现他在听见卢月微名字的一瞬,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随即又恢复镇定。
“萧夫人,”他冷冷开口,“且不说这书信莫名其妙,若本宫真和辽族勾结岂会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
“是啊,这样可不是留了把柄吗?”
“就是,太子殿下若真这么做,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大殿内的讨论声再度响起,大家似乎都认为这是一个再假不过的证据。
“是真是假,请良娣过来一问便知。”面对质疑,宋玉慈依旧不慌不忙。
“传。”李文朗言简意赅地吩咐。
卢月微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只等着给李玄鹤最后一击。
踏进大殿前,卢月微深吸了一口气。
予怀,今日我便替你报仇。
她提起裙摆,迈了进去。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卢月微身上,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妾身见过陛下。”她在宋玉慈身侧跪下,行了叩头大礼后同样没有起身。
“萧夫人说,你能证明太子与辽族勾结,说说看,你要怎么证明?”说话时,李文朗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李玄鹤。
据他所知,李玄鹤和这卢良娣可谓是情深不已,她又怎会突然跑来污蔑他?
“臣妇曾不止一次看到太子殿下与辽族人靠大鸢和信鸽互通书信,更是听到过太子殿下对张公公吩咐过陷害萧家一事。”
从始至终,卢月微的目光没有和李玄鹤有任何交集。
他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蹲蹲女子,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卢月微的举动显然伤透了他的心,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咬他一口。
“殿下,妾身只是不想看到大晟江山被您拱手送给辽族人。”直到此刻,卢月微才终于将目光施舍给李玄鹤。
可那目光里,没了从前的柔情似水,只有李玄鹤从未见过的陌生与冷漠。
卢月微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陛下,妾身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文朗的脸色有些难看,李玄鹤的表情更不用说,一会儿是自我怀疑,一会儿又是怒不可遏,比夏日多变的天气还要精彩。
“你说,我哪里亏待了你?你竟然要和萧家勾结在一起来诬陷我?”他冲到卢月微面前,双目通红。
爱人的背叛才是让李玄鹤完美假面碎裂的动机,他维持许久的翩翩有礼,在这一刻掉了满地。
“殿下,辽族人狼子野心,怎么会满足于您开出的条件?”宋玉慈直起身,质问李玄鹤,“只怕他们此刻已经在边境屯兵,等着一举南下,攻打——”
“多嘴!”李玄鹤扬起手,狠狠扇了宋玉慈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让众人的呼吸齐齐一滞,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宋玉慈左半张脸迅速红肿,甚至因为李玄鹤的力气太大,而浮现出了几缕血丝。
她的脑中翁鸣作响,整个人瞬间懵住,思维停住无法转动,像一尊石像一般,好半天才恢复神智。
这个狗急跳墙的贱人!
“本宫可没让你开口说话,”李玄鹤喘了几口粗气,猩红的双眼瞪向卢月微,“我的好良娣,再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好不好?”
卢月微先是不屑地一笑,接着道:“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在陛下面前揭开你的丑恶嘴脸!”
“都给朕闭嘴!”这场闹剧已经演了太久,李文朗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太子,你说,你究竟有没有勾结辽族人?”
“父皇这是何意?”不知真情假意的泪水从李玄鹤眼眶里滑落,“父皇也要相信这两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吗?”
“是不是一面之词,还太子由不得殿下说了算。”宋玉慈开口,声音十分沙哑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
李文朗疲惫地用手揉揉眉心:“你们还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