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之所以为少年,不只是年轻、热血,还因为天真、单纯,没有成人世界里习以为常的精打细算,勾心斗角蝇营狗苟,情感最是真挚,也最是汹涌。
因为炙热,所以孤勇,因为天真,所以不计后果,无论得失。只要认准了,刀枪火海也敢闯一闯。
纪风始终没有离开,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目的,可眼下只剩下了一条路,他不得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也许是圈套,可是只要只要想到女孩在里面,纪风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哪怕是圈套,他也要跳。
趁着对方短信没来,纪风绕着会所转了一圈。
他没有进过会所,对内部构造一概不知,但据他观察,好像只有连接巷子的后门防守较松,而且过了巷子,就是夏市的老街,老街破旧,交通却是错综复杂。
——也就是说,只要逃出巷子,基本上就属于游鱼入海,再难发现踪迹。
是首选的救人逃生路径。
心中盘算已定,他就守在后门附近,见有人出来,就佯装抽烟快速躲避,倒也没有引起怀疑。
直到入夜,手机猛地一震,他再次收到同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极为简单——
203,速至。
魔天会所除最高层密闭外,其他各层呈圆形回廊,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本层和下层的情况。
中间围着一个铺就黑色烁金大理石瓷砖的圆形大厅。
方义靠在五层走廊的栏杆处,身后一间包厢大敞着门,门里正位上坐着周家的两兄妹。
毋庸置疑,这里是最好的观赏点,也是监视点。
顺着栏杆往下望,整个会所尽在眼底。
不过,他们最关注的是对面二楼的一间包厢。
“小哥哥,怎么称呼,原来感觉没有见过你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娟出了包厢朝他走来。入目处,身姿摇曳,言笑晏晏。
方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朝旁边错了一步,沉声道,“方义。”
周娟虽不和杨硕的意,可也的的确确是个美女,又在周立的庇护下长大,到哪不是众星捧月?
和方义说话已经是给他面子,若不是她哥不想闹的太僵,表面上还是要做足文章,她才懒得铺台阶给人下。
见方义干巴巴的跟个木头似的,周娟恼火的朝她哥看了一眼。
晦暗处,周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发出亮光。
他朝他妹妹摇了摇头。
周娟暗地撇了撇嘴。再转向方义时,勉强撑起个笑容。
“是义哥哇,妹妹我刚回国,初次见面,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义哥您多担待。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对不对?”周娟挑着眉道。
这个“一家人”说的隐晦又暧昧,绕是方义也不觉抬眼看了她一眼。
“是,嫂子。”方义低声道。
周娟到底不如她哥,一声“嫂子”就把她哄的眉开眼笑,之前多大的恩怨都忘了。
“哎呀,还是义哥你会说话,嫂子什么的,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呀。”周娟虽是摆着手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但早就捂着嘴乐不可支。
毕竟,方义一副木头模样,看起来既木讷寡言又不可理喻,最是不知变通的,可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却比多少人曲意奉承要可信的多。
周娟都有些飘飘然了。
方义低着头没有说话。
女孩子的心思最是神秘,可也最是易变。之前看男人沉默,她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可现在再看,只觉得对方老实又可信,连同端方的脸都顺眼帅气了起来。
她在国外待惯了,自然而然的染上了国外女生的豪放,见男人缄默寡言,不觉生出了调戏的心思。
“小哥哥,今年多大啊,有女朋友了吗?”周娟说着,身体不自觉的靠近方义一些,胳膊肘随意的搭在钢制栏杆上。
方义脸色轻微的变了下,但随即恢复,依旧是沉默木讷的样子。他低着头往旁边错了一下,看起来谦卑又恭敬,一下子就得了周娟的心。
于是她想当然的把年轻男人的沉默不语当做了害羞。
周娟“咯咯”一笑,掏出根烟,两根手指捻着,在方义面前轻佻的晃了晃。
五层离会所天花板近,给的灯光足,光线照在女人镶钻的指甲上晃人眼。
方义看到女人手里的烟外观和市面上卖的无异,但是吸嘴还是暴露它三无产品的属性。
“小哥哥,来一根?”周娟诱惑道。
方义蹙了蹙眉。
见状,周娟也不生气,自己含了一根,转身背靠在栏杆上。
在她身后立刻有人伸手帮她点燃。
周娟眼皮都没抬一下。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然后对着方义吐出了个烟圈。
方义忍住没躲。
“放心,没毒,姐姐不得害你。”周娟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无趣般径自离开。“别盯着了,也进来玩一会儿吧。”
方义谦恭的低了低头,抬手朝门里立着的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服务生立刻会意,在女人进去后缓慢的关上了大门 ,遮住了周立枯槁尖锐的脸。
方义低头看了眼手机。
他的手机连接着会所所有楼层的监控,他调出后门的监控。——此时后门处空无一人,非常适合偷偷潜入。
与此同时,203包厢。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年轻女孩的声音尖利,音调最高处喊破了嗓子。
她步步紧退,却挡不住一个矮胖的人影渐渐逼近,他发出类似于猪叫的笑声。
酒臭连同某种体臭味扑面而来,熏的人恶心作呕。
“我说了,不要过来!要不然——”
女孩的膝盖后方“哐”的撞击到玻璃茶几。
听起来就很痛。但女孩和无知无觉般低下身,胳膊往后抡,使劲摸索茶几上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因为没有点东西,茶几上没有酒瓶,艾夏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烟灰缸。
“要不然怎样?”矮胖的男人猥琐的搓了搓手,呵呵笑道。
大概是知道女孩无处可逃,他也不着急,跟猫抓老鼠似的,左一下右一下的逗乐,自觉很有情趣。
包厢没有开大灯,只有个光球转啊转的,五颜六色的光极暗,快速的在两个人脸上身上流转。
矮胖的男人借此看清了女孩的脸。
出乎他的意料,是难得一见的上品胚子。
也不知道他是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幸能够同她共度良宵。
矮胖男人不由在心里窃喜。
他是个暴发户,家有妻儿,原来没钱时还好,手里稍微有了点钱就按捺不住,自从之前请外地的合作商人来过后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再来享受一次。
魔天和其他会所不一样,要会员,会员里面又分等级,等级越高,上的楼层越高,享受的服务也随之越好。
按照他的消费,是没有权利上二楼消费的,却没有想到误打误撞被领了进来。
却不知道他误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万劫不复。
艾夏一手端着手机紧贴胸前,另一只手攥紧烟灰缸背在身后。
“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报警!”说着按亮了手机。
那是方义最后一次来包厢时还给她的。
“什,什么,报警?”矮胖男似乎吓了一跳,连同步步紧逼的身子都猛的一顿,身上的肥肉跟着晃了晃。
可他脸上的惊恐只维持了几秒,因为他看到女孩的脸上显出隐藏不住的错愕,蓝光中益发明显。
怎么回事?为什么拨不通?艾夏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报警电话,打到手抖的快要拿不住手机。
“行了,别演了,再演就没有意思了。”矮胖男人腆着脸,五彩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贪婪丑陋的面孔。
他也懒得和艾夏再继续“捉迷藏”的游戏,抬脚绕过茶几,伸手想要抓艾夏。
矮胖男人的手黑暗中宛如探出的鬼爪。
艾夏一惊,抬手把烟灰缸朝男人扔去。
男人只觉一道白光闪过,他眯着眼睛往旁边一错身,竟然阴差阳错的躲过了照着他脑袋砸来的烟灰缸。
烟灰缸是玻璃制作,缸底用料极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它擦着矮胖男人脸上抖动的赘肉而过,不晓得砸在什么地方,发出“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声。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男人。
“你他妈个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妇,出来卖的,他妈的装什么装?”
男人一巴掌胡了过来。
纪风进门看到的就是女孩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男人背对着包厢大门,右腿膝盖压在沙发上,向前弯着身子,肩背紧绷,双手控制着女孩。
口里还骂骂咧咧的骂着“贱人”“婊子”。
女孩依旧和当初和于蓝打群架时一样,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把力量都用在拳头上,连打带挠,无所不用其极。这一次还用上了双腿,虽然光线不好,纪风也能看到女孩张牙舞爪,身上透着股不要命的劲儿。
矮胖男人肩背极厚,虽然一身肥肉但成年男人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可他却显得很费力,在没抓住女孩的小腿,被女孩趁机一脚踢在要害处时,痛苦的“嘶”了一声,恼羞成怒。
“妈的!”男人高高抬手,“啪”的朝女孩扇去。
这一巴掌下手极狠,艾夏的耳朵“嗡”的一声,口中一下子就充盈起一股血腥的甜腻。
她晕了一下,就这一下让她失去了先机。矮胖男人按着她的手俯下身,她的口鼻一下子被一股混合着酒臭的口臭味包围。
艾夏再也支撑不住,喊出了第一声“救命”。
声音无助而苍凉。
那一刻,艾夏想到了死。
就在她将要绝望时,下一秒,一道蓝色的光划过眼角。
艾夏睁大了眼睛。
然后,破碎的玻璃宛若盛开的烟花,映着五彩斑斓的光纷飞四溅。
艾夏只听见“啊”的一声痛苦的吼叫,男人瞬间僵直,他蓦地支起身子,本来禁锢着她的手捂住脑袋。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想要回头,可还没来得及就“哐”的一声砸在了艾夏旁边。
入目处,男人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死鱼眼,头上血如同水流,分成几道,粘稠着,沿着垂下的侧脸流了下来。
这一刻,艾夏恨死了自己越是害怕越是要面对的特性。
杀人了——
那一秒艾夏的大脑一片空白,本来运动神经就欠发达的身体脱离了指令,这个人定在了那里,只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同匍匐在沙发上侧着脸的男人对视。
跑,快跑!
理智飞快的传达出指令。可身体却好像不是她的,宛若午夜时分陷入无妄的梦魇,无法移动。
怎么办?怎么办?
艾夏欲哭无泪。
正在这时,从天而降的一双手将她拉起。
“艾夏,夏夏,醒醒,你还好吗?”
那双手抓紧她的肩膀,温暖的温度一瞬间渗入皮肤。艾夏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下。
“夏夏,醒醒!”
是谁的声音在呼唤?
由远及近,虚空中慢慢的变得真实。
“艾夏!”
一声过后,艾夏倒抽一口气,像是回光返照的人,猛地恢复了神智。
她像是迷路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雾气散尽,一双杏眼渐渐的恢复了明亮。
时间拉长,一眼万年。
她看了眼前人很久,才不可思议的磕巴道,“纪,纪风?”
男生狠狠的点了点头。
女孩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提高了些音调,“风哥?”
纪风又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语气却温柔——
“夏夏,别怕,我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