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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沉醉于成就感之中时,一直没说话的广陵君将我的“升阶阵”收起。信手拈花,法阵附着在花瓣上,在花消失的同时,线条在我左手小拇指的指甲上勾勒出一朵同样的花——他帮我固定了法阵,免我用时现画。
“多谢神尊。”我由衷地说道。
确认法阵运转顺畅,他将手还给我,指腹依次蹭过我搭在他掌心的手指上,异样的感觉又来了,我迅速抽回手,他神色如常,说:“此阵在于出其不意,先发制人,若被人看见,便会警觉,赶在你前面破解你的阵法,要不要改画在隐蔽些的位置?”
隐蔽的位置自然是指有衣服遮盖的位置,可每天穿什么不确定,只有关键部位一定有遮挡,但那里就不好意思让广陵君帮忙了。
于是我摇摇头,再次感谢了他,然而我的感谢又逗笑了他……为何发笑?不管他有什么企图,一码归一码,他帮了我许多,将我带出凌霄殿,允许我学习,为我答疑解惑,我真心实意表达谢意,难道在他眼中,这也显得虚伪可笑吗?
“本尊允你件事,你想好了自可与本尊提,不然你我恩义难消,因果难断,将来总是麻烦,也怪本尊不知收敛,一再放纵……”说着他遥望天外,话的内容似有懊悔,语气却意犹未尽,夕照余晖渐散,男人脸上的腐烂在暗处看不真切,但那股妖异劲儿又漫出来了。
收回视线,他随手拾起面具,戴在脸上:“罢了,麻烦而已。”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即又说:“云筱,今日孤星高悬,黑夜漫长,你留下掌灯吧。”
我说:“神尊,那件事我想好了,我今夜想离开天光一阁去办件私事,办完就回来,绝不在外逗留,也不会逃走。”
说完,我忽然灵光一闪,想到法阵其实可以封存在玉简之中。如果所有的法阵都画在身上,那岂不是成了花秋衣秋裤?我才入门而已,哪知道什么法阵实用,得在实战中慢慢摸索,选出最好用的几个,当快捷键那样纹在身上,其余的附着在法器或是饰品上足矣!
“此事太过微不足道,本尊允你一件事,自不是此类寻常请求,好好想了再说吧。”
我从前只得过温盈上神的承诺,深知神明承诺的分量,但我也明白,有些愿望若不及时兑现,就会变成一纸空约,就像彩票兑奖有时限一样。
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我还想争取,他却说:“本尊不允,不仅仅是因你草率,而是,今夜你要留下,为本尊掌灯。”
天色渐暗,清风吟醉阁的开放时间已过,他又不让我离开天光一阁。我略一沉吟,按捺住心中躁动,说:“好。”
没关系,之前都等了,再多等几日又有何妨?
在玉虚山之巅,海市蜃楼的幻象如同天界的门户缓缓开启,将凡尘与仙界之间的界限模糊。
山风扬起,云影疏淡。
三生石上,隽刻姓名。
今日是琅瑛上仙与玉真神君的大婚之日。
地上的人被一支普通的鞭子抽得满地打滚。
现实生活中我就没见过谁做事没有动机的,有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扮好人的,也有眼前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他们当人一套背人一套,骨子里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来天宫的第一天,他就摸清了谁可以欺负,谁不好惹。没有什么心血来潮,他找上我,和东娥神女脱不开关系。
不周山的储君与今天的一对新人无亲无故,身份又尴尬,自然不在邀请之列,其他人都去凑热闹了,他被丢弃在凌霄殿,正无聊着,便看到我走了进来。
眼前的女人被玉真神君抛弃了,他只是没被邀请,而她却是不受欢迎,无辜的小白兔化作阴毒的蛇,他言语刻薄,幸灾乐祸:“神君怎么不去参加婚宴?是他们不许神君前去赴宴?还是神君不知该穿什么样的衣裳?”
我进门之后,便回身将门关严,他都那样贬损我了,我还往上贴,于是他带着三分戏弄七分鄙夷问:“怎么?想通了?要和本君回不周山?”
而那女人没理会,又自顾自将窗户一一关紧,还施术隔绝了外界的声息,他见状嗤笑出声。
“小殿下,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少年笑容顿住,随即露出不耐烦,“你疯了?”他以为我想同他套近乎,“何时疯的?那日受了刺激?”懒得与疯子多说,叫我快滚。
我摇摇头,微笑道:“不急。小殿下,我们之前见过,可能小殿下当时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却记忆犹新。那日在紫宸宫,小殿下叩拜完战神后,便以三棱针自封神识,法术与神通皆失……”
“惊鸿。”长剑在掌中凝现,我悠然说道:“除了上神天生的仙级压制,你现在应该与凡人无异吧?”
“…………”他脸色剧变,在看到我手持凶器时,他已经明白我来者不善,又听我揭穿他底细,脸上的轻蔑已经有些难以为继。
原来,是真的有笑容消失术啊。
“阵起。”
明明已经压制我的行动,按理说,眼前的人应该受不住趴跪在地上,可她却拎着剑,仿佛没有遇到丝毫阻顿,闲庭信步地向他逼近。
“小殿下,别恢复原身,我真不想知道你原身是什么,但你要是多出来什么,我便砍去什么。没人告诉你我是战神的弟子吗?你怎么想的?欺负我?”那天的尾巴我还记得,警告他别自找苦吃。
见我拿剑,他有恃无恐,知道我不敢杀他,作出要动手的样子,无非是吓唬吓唬他罢了,我便在他惊惧的眼神中,将剑幻化成一支小打怡情的软金鞭。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裂开,却还强装镇定:“你敢……啊!”金鞭已然落下,第一下狠狠抽在他的后背,带起一声清脆的爆响。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形颤抖着跪倒在地。
“我不过一个低阶小仙,怎能碰得到你,你是不是想问这个?是你的阿怜,墨怜哥哥……借我的势,让我可以这样伺候你,滋味如何啊你这个妈宝男!你姑姑曾在我脸上划了好几道口子,但她好歹也是我师母,又怀着师傅的骨血,我还真不能怎么样她,想着算了,自认倒霉,谁想到!她还有你这么大一个孝顺的外甥!”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大外甥,既然你跳出来还债,那咱们这笔帐就得好好算算了!总共六道口子,我照数奉还。但你贵为上神,一比一折算岂不是太轻看你?六百下,才算尊重。”
话音未落,金鞭再一次扬起,划破空气,直直落下。
叫声凄惨,将封闭的屋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叫骂声,哀嚎声,此起彼伏,神仙鲜少有肉刑,因为那对他们通常没有实质伤害,然而……有人不怕死,却没人不怕疼!
起初,他还难以置信,挣扎着对我怒骂,声称我若敢动他分毫,便要将我打入业火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可当金鞭一次次落下,鞭面粗糙的纹路嵌入血肉,甚至连绳缝间都染满了碎肉时,他终于信了,我是真的敢!他瞪着我,目光中满是怨毒与愤怒。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我此刻恐怕早已死了千百次。
中途累了,我停下来歇一歇,低头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躯体,血水蔓延,他蜷缩着,像一团破烂的布条,狼狈得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不周山未来的元君。
炽热的怒意逐渐冷却,我不禁想,自己这样打他……除了泄愤,还能得到什么?事实上,没有任何好处,换来的后果只是彻底得罪不周山,还有战神对我的失望。即便想要报仇,也有更聪明的方法,我可以制造他想要逃走的假象,借帝君的手收拾他,现在可好,我把人抽得皮开肉绽,却不敢真杀了他,日后等他伤好,岂不是要加倍报复我?
也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扶他起来,再陪他去治伤,尽量将仇怨降到最低?他不过扒了我的衣裳,虽然可恨,但并未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我这一鞭鞭抽下去,有理也成了没理,到头来只显得我不依不饶、心肠歹毒。从大局出发,更是破坏了天宫与不周山的团结友好,如果结盟就此决裂,战神会放过我吗?
许多念头在脑中盘旋,兜兜转转。
然而……
怎么说呢……
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感受:
——爽!
鞭子抽在他身上的每一声脆响,都像炸开了我胸口的郁结,每一个细胞都在畅快地舒展。
“你不打了?”他粗喘着气开口,我才注意到,他已经有一会儿没嚎了,眼中的狠毒不知何时变成幽怨,甚至还带着一种古怪的情感,就像是在向人倾诉委屈……那眼神让我一阵恶寒,猛然回过神来,随手收起鞭子。
其实教训他不过是提前演练,为之后的安排热热身,壮壮胆。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你要走……跑?!你敢跑!你要畏罪潜逃?”他难以置信,竟挣扎着撑坐起来,手一软又狼狈地跌回去,“你去哪里!你……你要去哪……轻、轻点……疼……压到伤口了……你去哪?我……我不追究你……”
收起隔绝声息的法术,抹除痕迹,最后才过去将他捆成粽子,省得跑出去坏我的事,等今天过去,随便他告状。
见我没有理会,全程沉默捆绑,他尝试与我攀谈:“若真是姑姑伤了你,我不追究你,划伤你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你会有多疼?我现在身上的痛,比起你那时候的伤,算什么?更何况你还伤在脸上……身为晚辈,未能规劝长辈,是我的错。身为人君,未能约束臣下,更是我的错……我和母亲,纵容她太过,才让她伤了你。我代她受过,也是应该的……你不用跑的……”
“你……”见我还是要走,他目光摄过来,眼睛里汪了粼粼水光,弱声说:“六百下……还没有到……”
真有些敬佩他了,他前面的“不追究”分明是怕我跑了,日后不方便他报复我——这我能理解,可为了拖住我,他竟然叫我接着抽他……这也太豁得出去了。
竟然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了一点时间,我感觉自己也挺好笑,“你以为我整天没事干光打你啊?别美了,抽你也是顺手练练,我还要去抢婚呢。”按计划来,彦平上神要在新人拜礼后践约,为白玉真治好眼睛,我现在过去正好赶上。临走前再气他一把,缩地术出了凌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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