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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岁和三十八岁

    新年伊始,不是什么太平年。

    新闻上铺天盖地,埃博拉病毒于西非爆发,就在他们即将启程返回双溪镇的前两天,双溪所属省份的省会城市火车站发生严重暴力恐怖事件,紧接着一架本应抵达首都国际机场的波音飞机失踪……

    听到那则飞机失事的新闻时,年依想到年时景,她知道年时川也一定会陷入那段回忆,只是吕翎翰开了套房约她打高尔夫,所以她并不在他身边,她凝望着电视屏幕,心里陷入巨大的不适。

    原本她不想来赴约,年时川近来经常咳起来停不住,他能看出她的惶惶不安,也明确表示,不愿看到她因他放弃自己的朋友和生活。

    尽管那种行为有些变态,但是她不止一次偷偷翻过垃圾桶,他用过的纸巾有过被血晕染的红。只是这次吕翎翰说:“我家老头子说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有栋房子,要去养老,我不放心,真有假有啊,我得跟去看看。”

    年时川退下来,跟着他的人也没必要再留下,吕翎翰要走,年依想,见证过青春的情谊,无论如何也该好好道个别。

    新闻里关于家属的场面令她不忍再看下去,吕翎翰接了通电话,只听了一句,他面色凝重地看了眼年依,随后低声说:“好,我会看好她。”

    “怎么了?”年依直觉不太好。

    吕翎翰也知道瞒不了她,索性直接说了:“是年总,现在在军区总医院。”说完他已经迅速来到她身边,按住也是扶住她的肩说:“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这次比较麻烦。”

    年依几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徒劳地吞咽一下,才说:“我知道了,带我去见他。”

    年时川又一次发病,就在这样平常的早晨,以至于年依一时怔忡,以为是在一场恍惚的噩梦里。

    事实上她前脚刚走,年时川便俯身到最近的垃圾桶,悄无声息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并无恐惧,唯一的情绪只有庆幸,幸好她走得快,否则看见了得吓死了。

    他们离军区总院的路程不算短,一路上吕翎翰异常沉默,以往这样的时刻,他至少会编点瞎话,或者蹩脚的笑话,让她得到些安慰。今天他什么都没做,只在交通规则限定的最大范围里谨慎地开着快车。

    他们一路飞奔,像极了赶着去见谁最后一面。

    年依什么都没问,她心里有了数,或者说是,一点预感,也许有气氛烘托的成分,这预感十分不好。

    但是,医生总是喜欢先把最坏可能交代清楚,她见识过,陪他就诊的时候一贯如此,她这样安慰自己,好让身体停止发抖,沉着体面地去见他,替他主持大局。

    抵达病房时,年时川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他背对着病房门口坐在床边,至少年依看着他的背影,看不出他已经严重到让吕翎翰一路飞车差点飙出罚单。

    可当她来到他面前,心狠狠地沉下去。

    他已经无法平躺,端坐着,因清瘦而匀细泛白的手搂着一只医院的白色塑料痰盂,里面是浸满鲜血的卫生纸,止血药物正最大限度地输进他的身体。

    病房的百叶窗透过来斑驳冷清的光,投射在他的身体上,使他看上去已经不像一个具象化的人,而是一抹随时会消失的灵魂。

    这个想法刚一萌生,年依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往下拽了一把,她觉得自己随时会掉到地狱里面去。

    旁人患上这个疾病,怕是已经难以自理,他却总能维持一些意志,只要不是昏迷,便不会麻烦他人,始终带着冷清的疏离感。

    年依喉头哽住,蜷着的手食指指甲狠狠抠住虎口,在尖锐的痛感里走到他身边去,轻轻坐下,甚至不敢碰他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变成沙,变成泡沫或是幻影之类的东西。

    “真不让人省心,这才几个钟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谁说不是呢。”几个字的功夫,一大口血吐出来。

    “你别说话,也别想太多,只管休息,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她应该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像一个沉着冷静的大人,她独自想。

    年时川由她去,没拦着。失血过多使他神思快要涣散,没有阻拦她的气力。

    是吕昭一直在这办理各种手续,这会儿已经安排妥当回来交代情况。

    他告诉年依,年时川已经无法被救护车转移,因为路上随时有休克的风险,本地目前没有医生敢做他的手术,现在只能去接他曾经的主治医生,年家动用了顶级的医疗资源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池敏清已经去机场接人,她在交管部门有些人脉,回程有骑警开路,确保畅通无阻,第一时间安排抢救。

    她料到情形严峻,却不知道已经是这种境地。吕昭说了不止这些,年依看似有条不紊地配合着他,实则她除了看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耳朵里始终是巨大的轰鸣声,什么也听不清,唯有脑袋空白着,机械地听从安排。

    年时川有一阵精神缓过来一些,找年依有话要说,年依坚持让他等到手术结束后再讲,他极其虚弱地对她笑了笑,说了句“也好”,然后一直到他被推进去,年依也没再见他。

    经过止血以及抗感染治疗,年时川不得接受行手术,切除局部病变组织,他被断掉一根肋骨,同时失去了右肺下叶及中叶,得以保命,这令他肺功能受到很大损伤。

    医护人员纷纷表示,这次绝对是死里逃生的奇迹,因为他在进入手术室那一刻,已经是休克状态,本应两个小时以内结束的手术,持续了近五个小时。

    所幸一切看起来还好,他身上连着诸多仪器,平稳的滴滴声让人心里安定些许。

    “依依,没事了。”

    吕翎翰扣住她的肩膀,她薄得好像一捏就会碎掉,他像呵护一块饼干,小心地将她虚揽入肩头。

    “他不会死了是不是。”年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漏气的破风箱,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

    “目前是这样。”吕翎翰赶紧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送到她嘴边,“快喝一口,温的。”

    她咽下一口水,呛得咳嗽,哽咽着簌簌发抖,浑身充满着重新活过来的韧性与力量。

    “谢谢你们救回他。”年依真挚而郑重,惊心动魄的抢救过后,她只觉得恍如隔世,巨大的变故面前,她什么也做不了,全靠他们拼尽全力。

    吕翎翰突然萌生一种类似欣慰的情绪,他轻生安慰:“他也是我们珍贵的朋友,我们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愿意为他拼尽全力。”

    年依点点头,徒劳地再点点头。

    切除病灶组织以后,年时川恢复得很快,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已经能吃正常的饭菜,除了身体浮肿,需要连接引流管和各种检测仪器,精神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他甚至处理了一些私人邮件,闲暇之余在网上做了攻略,打算出院以后带年依去度假。

    手术的创伤面不小,这院一住就是二十八天,直到出院那天,引流管的伤口也没长好,但他执意要直接去度假。

    年依最初是坚决反对的,同他商量至少在家调理到下个季度,天气也适宜。咨询了医生,医生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不敢当即打包票。

    还是来帮忙办理出院手续的池敏清说:他又不是要去外太空。

    于是年依家都没回,直接跟他踏上南下的飞机。

    度假酒店在山谷中遗世独立,客房临江而居,背面青山如幕,近千亩的山水,一片私家园林只建了三个庭院,三种风格,他们入住了其中一间中式景观庭院,年依看着眼前的山湖,小岛和游船,一时移不开眼。

    看得出她十分喜欢,年时川忽然问:“我们在这附近置业,隐居好不好?”

    年依正盯着湖心岛出神,忽然就愣住,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最后说:“还是不要了吧,这里进市区不够便捷。”她有顾虑,救护车进来要很长时间。

    年时川没再说什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附近的镇上已经被商业化得十分完善,这次出来得匆忙,穿的用的都得现买,年依一口气买的东西再多两只手也拎不下,最后不得不拜托酒店的员工跑一趟,开着园区的观光车拉回去。

    江南私厨菜色清淡适口,对大病初愈的人再适合不过,年依事无巨细地为他布菜盛汤,还不忘打趣道:“跟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傍大款式购物。”

    年时川哭笑不得,捂着肋下,又不敢真的用力去笑。

    尽管是句玩笑,他其实心有愧疚,她的成长路上的确没享受过太多浮夸特权,在最好的年纪不管不顾地跟着他,仅得到一点他个人微不足道的偏爱。

    回到山里已近黄昏,园中小路曲折复杂,他们没特意看路引,也没有问路,年依谨记医嘱,术后适当散步,有助于增加呼吸量。

    最后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年依看见一座玻璃房子,看了路牌才知道,那个方向应该是酒店的星空礼堂。

    “去看看好不好?”

    年时川看了看路两旁依次排列的路引花柱,花朵不再饱满,昨天这里应该有过一场婚礼,他点点头,由她挽着胳膊朝那座房子走近。

    房子是木制主结构的,西式教堂风格,屋顶和墙面都是巨大通透的玻璃,前后两扇大门直通穹顶,粉白玫瑰百合组成的路引花柱一直延伸到屋后。

    年依突然说:“你等我一下。”

    也就两三分钟功夫,她唤他回头。

    年时川闻声转身,工作关系他辗转过许多顶级酒店的礼堂,亦有幸目睹无数婚礼场景,却仍难以形容此刻心境。

    纯白的纱帐被落日染上一层金,温暖的颜色充满整个空间,时光如那些细小的灰尘颗粒静止在半空。

    年依手执一朵巨大的浅紫色重瓣芍药,那芍药没精打采的,却被她十分珍重地如捧手花般执于胸前,她走向他时,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空白,余光里光影把地板分割成鲜明的两部分,一只黑壳小甲虫奋力地从阴影里爬向光亮的部分。

    直到她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那刻,他才恢复知觉,只听她在耳边轻声说:“年时川,反正……就当我已经嫁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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