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不是自家大门,说推开便能推开,华凌祁一直以为仅守门人才能开启。
阳离不可置信:“一个凡人强行入境?”
“国主从小被喂蛊,体内的蛊虫能改变他的容貌,他早不算完整的人了。”荷风说,“裂缝不是真正的境,确切来讲,嗯......”
华凌祁说:“三界交点的缝隙。”
“三界分立几万年,怎么还会存在这样的地方。”阳离问道。
“或许,从未消失过。”华凌祁说,“《烟海志》记载,昭陵阙属于三界法外之地,境与裂缝的意思应当差不多,不过,那种地方,藏吟九如何找着的?”
荷风小声说:“八位巫觋献祭......”
她没跟华凌祁说,暗卫把尸体送到藏吟九面前时,那是时隔王妃死后多年再次看见藏吟九哭,还有当年登基后的暴戾狠绝。
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以自己的血注入阵法。
可醒来的不是他熟知的骆煜安,那悲喜参半的情绪只顾得上说一句:“回来就好。”
荷风不明白,镜焲不顾反噬,动用神力,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曾怨过他不知爱惜,辜负藏吟九的苦心。
竹露说华凌祁此人懂得蛊惑人心满是算计。
荷风是信的。
“那些人......”华凌祁问,“留在裂缝了?”
“他们既然能找到也终会回来的!”荷风看她一直揪花瓣,说,“新宅子明日便能收拾好,还请姑娘再委屈一宿,清客已到澜州,届时以奴仆身份看家护院。”
阳离担忧道:“禁军如今对乔不知多有忌惮,留营的人一旦前往北地,莫丘正无所顾忌,恐对姑娘不利。”
“他暂且不敢。”华凌祁揉着花瓣,说,“太尉未定罪,姜家在中都的势力倒不了。绣衣虽对姜绰无动于衷,但他还惹不起顷州姜氏,姜绰在澜州出现任何意外,都会算到莫丘正头上。”
阳离说:“那姜缘不会因此对我们产生嫌隙了?”
“放了姜绰和霍冉,任他们吃喝玩乐,不过,”华凌祁扔了手中碎花,“不能让他们出平莱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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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诏狱。
姜勐跪坐,从食盒中将饭菜拿出布好,双手奉上木箸,说:“我为伯父奔走各处,大局未定,伯父出狱指日可待。”
姜瞻鬓边白发又多了几许,姜锦妩的死几乎让他心灰意冷,年轻时的斗志,皆在一瞬崩塌殆尽。
他抬眸看向恭敬的姜勐,不得不承认,他老了。
挥不动刀,提不起战袍。
再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奋不顾身争夺权势。
“三公,两个姜氏,”姜瞻没接木箸,盯着姜勐说,“你在朝中声名鹊起,又得先皇器重,出狱后,老夫上书请辞太尉一职,老夫决心退隐。”
“不可啊,伯父。”姜勐急声说,“我已掌控赵仲载与明思皇后私通的证据,他绝无翻身之地,太尉一职空缺,朝中,无人填补,还请伯父回朝主持大局。”
“裴迶是只老狐狸,从不参与党争。”姜瞻说,“裴旻易的位置坐得越高,他就越龟缩不前,这样大的浑水,谁又能彻底干净。”
而裴府中,裴迶躺在摇椅上闭眸小憩,旁边的裴旻易一丝不苟,端正规矩站着,晃动扇子给他驱赶蚊虫。
待裴迶醒来,裴旻易忙递上湿帕子。
“我睡了多久?”裴迶帕子擦脸醒神,问道。
“半个时辰,父亲。”裴旻易说,“大鸿胪差人说,一个时辰后,照泽寺旁临江茶馆与父亲有事相商。”
裴迶扔了帕子起身更衣:“你去吧。”
茶馆临江的一面卷起竹帘,裴旻易到时,除了靳惠,还有周薯,两人并肩坐着,面前撑着鱼竿,望着对岸的照泽寺沉默不语。
听到动静,两人失落地对视一眼,便让仆人看守鱼竿,与裴旻易围坐小桌案。
靳惠玩笑道:“小裴大人很少酬酢赴宴,有名地难请,殊不知,邀请裴大人难上加难。”
“实在是公务缠身。”裴旻易说,“听说大鸿胪有好茶,父亲命我快马加鞭赶来赴宴。”
“形势所迫,逼着每个人快马加鞭。”周薯愁容满面,“可惜姜大人请辞太尉一职,隐居山林闲云野鹤。”
“赵氏一家独大,大齐如今需要有志之士,重振国威。”靳惠说,“三公监国,缺一不可,天将降大任,小裴大人担任帝师,太尉一职非裴大人不可。”
“大人们言重,”裴旻易说,“我做帝师已经德不配位......”
“小裴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周薯说,“北地悍羯虎视眈眈,月栎国主到访,留着那位焲王爷游历大齐,目的不纯,国家内忧外患水深火热,到时兵燹之厄,哀鸿遍野,大厦将倾,皆是你我之过,难道裴大人,守着那些金规铁律,还有用武之地吗?”
裴旻易放下茶盏,沉静地说:“二位大人,父亲的身体早有不适,昨日请旨,欲告老还乡,回俞州种橘。”
周薯:“这......”
“大齐人才辈出,”裴旻易看向照泽寺,说,“无觉方丈跪坐佛前三日,早就表明莲珠是圣物,姜太尉的清白,只差一道圣旨。”
“姜太尉将封地转让给了姜勐,他去意已决。”靳惠转向周薯,说,“筛选条件是否适当放宽,从各郡守中推选?”
“太守中......”周薯思索道,“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政绩卓越的,唯沂州骆祥闻为首,不过,那是捍卫西南的一道铜墙铁壁,调回中都,月栎无所畏忌。”
太尉人选犹豫不定时,赵仁缨的信送到了中都。
赵仲载弑杀圣德贤太皇太后是不争的事实,赵仁缨信中未做任何辩解。
赵嬍衣早料到如此结果,但将信上的“大义灭亲”四个字反复细看,更为痛心垂泪。
永平初年七月初,怀帝下诏,卫将军平乱宫变,不慎刺伤圣德贤太皇太后,并不株连亲眷,仅一人获罪,秋后问斩。
姜瞻辞去太尉,放手军权,解甲归田。
驳回裴迶奏折,任命裴迶担任三公之一的太尉,同丞相及御史大夫辅政。
同时,赵嬍衣与三公商议,调任骆祥闻为司隶京兆尹。
骆祥闻举家迁至中都,而把镜焲困在中都的藏吟九着急了。
这日,藏吟九未来得及变换容貌,顶着尚颜湫的脸冲进了蛮夷邸,拉起镜焲叮嘱竹露准备行李。
镜焲沉着脸:“有人追杀你?”
“我进宫请旨,以魏其王世子的身份陪你这位月栎国来的焲王爷游玩,”藏吟九说,“来不及跟你解释,路上细说,先出了中都。”
话音刚落,镜焲的身形忽然不见踪迹。
藏吟九看着落空的手,气到发抖,嘶吼道:“混账东西!”
华凌祁搬到新宅子那日,陶姵领着莫丘正的妾室们为恭贺她乔迁之喜,抱着礼物来瞧热闹。
一屋子花枝招展脂粉香气,妾室们抬眼打量她。
月白素衫,白璧无瑕,未戴首饰,一条铃铛发带,尽管如此,也照样光彩怡人,叫人移不开眼。
“妾观察姑娘爱喝茶?”绿衣妾室说,“妾出身苍州,那里的茶都是进贡皇室的好茶,姑娘若是喜欢,妾让娘家人送些过来给姑娘。”
“姑娘以前在宫里什么好茶没喝过,稀罕你家的茶?”蓝衣妾室揶揄道,“看姑娘的衣衫皆是素色,要妾说,姑娘年纪貌美,该多穿艳丽的衣服。姑娘既然定居于此,可是打算在此觅良人,妾跟你说啊,妾娘家侄子......”
陶姵蹙眉轻咳:“姑娘与老爷谈的是正经事,此前,是我误会姑娘了。我与姑娘投缘,虽然姑娘搬出府,但是我们联系不断经常往来才是,女子一人在外,多几个人照应。”
华凌祁惦记陶姵调制的酸梅凉茶:“多谢夫人,那我便不客气,常去府上叨扰。”
陶姵与妾室们走时,每人得了件珠钗首饰,路上边试戴边说笑。
蓝衣妾室气恼,小声跟绿衣妾室嘀咕:“我娘家侄子,样貌才学放眼平莱郡几人比得上,夫人那话什么意思?让她儿子抢了先。”
绿衣妾室善解人意:“你那侄子,我也见过,确实人中龙凤,但是,咱们哥儿都二十二了,别人孩子都满街跑,他媳妇还没影儿,跟着屋里那几个丫鬟厮混,夫人能不急嘛?别看那姑娘嫣然含笑百媚生娇,却是个不好惹的性子,你娘家侄子娶这样心机的女子,要吃亏的呀。”
蓝衣妾室有所动容:“你说的有理,唉,不过,人倒是很大方,还这么有钱。”
镜焲闪身到新宅子时,乌烟瘴气的香味入鼻。
发带的铃铛微动,他从华凌祁身后环住她,咬着她的耳垂,蹙眉道:“几日不见,姑娘打算在此觅良人了?”
华凌祁回首,与他鼻尖相触,打趣道:“哪里来的登徒浪子,这般善妒,青天白日私闯姑娘闺房。”
“姑娘薄情,”镜焲的鼻尖往上顶了顶她的鼻尖,试探吻着她,手掌抚上她的脖颈,嗅着她的味道,“怎么这般快就忘了与谁,共度泉池,缱绻不分。”
温泉那一夜,氤氲的雾气中,两人交颈热吻的画面直冲脑海,华凌祁的脸突然红了。
华凌祁说:“神尊情场老手,不知与多少位姑娘缱绻不分......”
镜焲轻咬她的侧颈,哑声道:“几万年未开荤的登徒浪子,又凶又狠,除了怀中的姑娘,无人消受。”
此时,急促的脚步随着恼人的蝉鸣闯进,阳离抹了把脸上的汗,扶刀站在门外说:“姑娘,姜家管事带着姜缘和先生的信到了。”
华凌祁被揉的又柔又软,衣衫凌乱,镜焲缠着人,不给她分神的机会。
听动静,又有两人进了院子。
镜焲伏在她颈间的动作一滞,眸光瞬间狠戾,抵着她的耳朵:“让他们滚。”
华凌祁拨弄他的耳珠,无声说:“他是你的人。”
镜焲嘴角微扬,指腹摩挲着她脖颈上的红痕:“你才是我的人。”
华凌祁似乎也察觉到不对,上身后仰,注视镜焲,道:“归海聿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