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微的生日会设在晚上。
到了下午,晚宴才逐渐来了人。
伴随着音乐,客人身着盛装,举杯畅饮。
今晚来的大多是舒权邀请的社交名流,权贵人物还有他们的子女,而舒微自己想邀请的也就时穗岁他们。
每个人客气地送上价格不菲的礼物,然后到场找到自己的眼熟的,或者想攀谈的人物开始交谈。
她的生日宴,成为他们的社交名利场。
舒微除了感觉自己的脸快笑僵之外,其他都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装一装淑女,对她来说也不算难事。
况且——
她今天穿的还是周羡送的裙子呢。
本来还以为周羡是个直男,给她送水晶球什么的,在拆开礼物前,她都做好了心里准备。没想到周羡本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舒微立马就换上了。
还在房间里高兴地捻起裙摆转了两圈。
最后,她对镜拍了几张给周羡发去:
舒微:【图片】
舒微:你挑的也没有多好,不过都是我撑起来罢了。
“好看好看。”时穗岁热情捧场,“周特助来了,目光都移不开。”
舒微刚刚一直呆在房间里,此刻听到他来了,语气带着期冀,问:“他来了吗?”
她拉过椅子,坐下来问:“没啊,他有说什么时候到吗,我刚在楼下没看见他。”
“可能堵车了吧。”舒微扫了眼墙上的时钟,眉毛紧蹙,“快八点了,他再不来我只能和别人跳舞了!”
末了,她恶狠狠道:“等会他来,我就好好教训他。”
时穗岁笑笑,“我有点饿,想下去吃点东西,一起去吧。”
“你先去吧,等下我再来找你。”她说,“我还想在阳台等会。”
“好。”
-
冷月当空,夜风乍起。
吹动她精心打理后的长卷发,蝴蝶耳坠也因风轻轻晃动,一袭淡粉色的长裙,在低垂的夜幕下,映着冷冷清辉,显得格外仙气动人。
楼下陌生的宾客来往,她懒得去理会,唯一的兴致就是望着那条通向她家的路。
路边树影幢幢,车辆来往,花木随风婆娑,簌簌有声。
阳台门被轻轻推开,她眼里一扫黯然,被冻得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见是时穗岁,她顿了顿。
时穗岁看出她的反应,笑道:“跳完舞后,你都站这一个小时了,都快成望夫石了吧。”
“他答应过我会来的。”
舒微又转过身去,执拗地再次看向那边。
时穗岁从她房间里找了个外套给她披上,“你不冷吗,真是的。”
看出她的黯然失色,时穗岁也不敢说点什么,默了默,递来一叠黑松露,“吃点东西吧。”
睫毛低垂,她轻轻摇了摇头,“...吃不下。”
直至夜色渐深,客人散去。
路上从车流不断再到空荡荡。
她也没能见到想见的人。
手机屏幕发亮,漆黑的阳台里,光映在她脸上。
满屏是她发的消息。
——再不来,你就完蛋了。
——你竟然敢迟到,周羡,你在我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真的完蛋了,我没有和你说笑!
——我已经把裙子扔了,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半个小时前。
——你是不是真的被我吓唬住,不敢来了?
——那没必要,看在交情上,勉为其难饶你不死。
“穗岁。”
她的声音轻颤,“他为什么又食言了。”
见证了她从欢喜等到黯然,时穗岁咬牙,悲愤道:“男人的话都不可信,他怎么可以让寿星难过?!”
下次再见到他,她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时穗岁一直陪在她身边,最后因为太晚,爸妈打来电话,她不得不先回家了。
空荡荡的别墅,又只剩下舒微一个人。
她坐在秋千椅上,头靠在边上,轻轻地荡着,失神地想着:
明明在他来之前,有无数个夜晚都是这么度过的,可为什么今晚,她却这么难过。
再次看向房间里的时钟,距离十二点还有最后一分钟,她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亲眼看着那分针缓缓向十二靠拢。
零点已至。
她的生日宴结束了。
他没有来。
-
尽管出国上学的手续都办好了,可在国内的最后几天,舒微还是忙碌得很,忙着和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享受最后的狂欢,忙着说服自己,忙着忘记某人。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时穗岁依依不舍,抱着她不撒手:“我的好同桌......以后联系你都要打跨洋电话了!”
舒微失笑,“看情况,如果我在那边过的舒心,日子快活,有金发碧眼的小帅陪伴,那我可能就不回来了,到时候你记得来找我玩。”
“什么意思,你在瑜华过得不开心吗!”反正时穗岁自个很喜欢和舒微交朋友的这段时间。
“开心。”
舒微如实道,她很庆幸那天能去马场,在马场上遇见了她和宋骋,他们都比她在江阮交的朋友真诚。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他的面孔。
她垂下眼,心想:
开心。
又不开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夜晚,舒权回了家,看着她打包的行李堆在客厅,问:“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舒权颔首,有点讶然,舒微临走的这几天,都没有和他哭闹,也没有和他置气,淡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之前告诉她这个学期结束,就去赵意那边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大的表情,好像是早就猜到了,只和他说了一句:“那我周末去趟洛川,总可以吧。”
又不是天大的要求,舒权答应了,却没想到她去洛川那边,是去找周羡。
想到周羡,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希望他能识趣点。
“给你定的是明早的飞机,今晚好好休息。”舒权说完,兀自回了房间。
“嗯。”
舒微淡声应道,透过窗子,看见玫瑰一如她来的时候那么娇艳。
情不自禁,她向院子里走去。
她在玫瑰花圃前慢慢蹲了下来,这几个月里,她都忘记让舒权换成玉兰花,去到妈妈那边,可能又能再次见到白玉兰了。
想到这,舒微的心情不禁有些紧张。
她和妈妈七八年没见。
妈妈还能认出她吗。
这几天,舒婷也在手机上给她不停发消息,从她的信息看得出来,她很期待舒微的到来。
她缓缓勾起唇。
随后,一阵平稳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嘴角的弧度僵住,霎时晃了晃神,想站起身来却因为双腿发麻而站不稳。
男人的手下意识握上了她的手臂。
她冷着脸很快地就抽回手,勉强站直后,把他视作空气,绕开了人就往房子里走去。
男人低垂着头,嗓音发干,“微...”
“...舒微。”
也没等来她的回头。
舒微快速回到房间之后,关上门之际她靠着门,滑了下来坐在地上,极力按捺住自己因为气愤而加快的心跳。
几日不见,她见到周羡还是忍不住想鲨了他。
这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原谅他!
她爬上床后,一把拉过被子盖过自己,颇有一种外界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的感觉。
院子里。
他依旧没离开,静静地站着,抬头望着三楼阳台,衣摆鼓风——
该怎么告诉她,几天前他来过的,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后院里,安静望着她。
直到她满眼失望地回了房间。
直到灯熄灭。
眼神暗了暗,他缓缓垂下头,手指摩挲着手中她送的领带,黑碎的额发盖了下来,他的眼下是片还未完全消去的淤青。
视线之处又走出一双毛茸茸拖鞋。
他微微愣住,喉结上下轻滚,恍惚又无措。
“周羡,你能不能别再玩我了。”
“玩我是不是很有意思阿。”
舒微的声线很不稳。
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她的眼泪不能因为区区一个男人而变得廉价,可是到了最后这个时候,还是抵不过男人的出现。
他沉默了很久,“对不起。”
伸出她在洛川亲手为他带上的领带。
“我今天是来还领带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
舒微接过领带,冷眼看着,原来他今晚找她,是来说这些的。
她冷笑了一声,用力地将领带揉成一团甩在他脸上,“不要就扔掉,周羡,我不是收废品的。”
他没躲,领带掉落在脚边,他低头一瞬不瞬地看了几秒,再抬起头,已经恢复至平静的面容,“我知道了。”
两人安静了很久,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他们能到这种无话可说的程度。
明明前一周,他们还在洛川的二十七层之上看过初雪,共享一个绵长的亲吻。
半晌,他缓缓出声:“夜里凉,你先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要赶...”
“我不想听这些。”
她打断了他。
垂落身侧的手蜷缩起,周羡淡声道:“舒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只是想要我的注意力,却不需要我。”
“周羡。”
她抬起眼,眼眶里蓄着晶莹,将落未落。
“是不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小,你、你就觉得我的喜欢不值一提,你就能看轻我的喜欢,喜欢你和想要你的注意力,我分不清吗...”说到这,一颗颗热泪砸落,她哽咽,没法继续说完。
他神色空了一瞬,然后认真道:“到了那边,要学会独立,拖鞋不要乱丢...也希望你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比我好的人,有很多。”
“这算是迟来的生日祝福吗?”
舒微轻笑出声,可是眼底却漫上了一层悲凉,无数个画面闪过,她惊觉,原来这段关系全是她一个人推动和维持,而他周羡——
永远被动。
大概是对她说不上喜欢,又迫不得已地接受,所以才容忍她的靠近,把她耍得团团转都不在乎。
“周羡,我讨厌你。”
“所有人里,我最不稀罕你的祝福,我再也不会想见到你。”
这是在瑜华的最后一晚,她对周羡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奇怪吧。
她第一段大方坦然的明恋。
莫名其妙地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
景象有险,诸事有变。
爱情有变,恩断义绝。
面对突变,淡然接受。
或许,放下执念才是对的。
哎。
她想。
如果十四岁那年直接把曲奇丢掉都不给他,没有骗他冰淇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