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冬天。
大雾埋起熟悉的路,凛冽的寒风吹淡小镇原本的色彩。
下午舒微和邻居去了趟教堂,回来匆匆吃完晚饭,趴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十点,在平时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但圣诞来临之际,这个点街上也有不少各国游客和当地居民走动。
她靠在沙发上,刚从沉睡中醒来,处于待机状态,看着落地窗的方向发了会呆,窗外皑皑雪山,当日光刺破天际时,会出现日照金山的景象
——这也是她当初买下这里的原因。
舒微踩着拖鞋,来到厨房。
她照例给自己整了杯瑰夏咖啡,随后,屋内响起水与陶瓷碰撞的声音。
手机来了电话。
她接过,“找我有事?”
另一边的女声清脆,操着一口正宗法语,语气有点埋怨,“Fiona,今晚打了很多电话给你,你为什么没有接我的电话?这让我很难过。”
“刚睡着了。”
“好吧,今晚你还会来吗?”
“来,地址发我。”
没什么需要准备的,舒微套了个大衣就出门了。长卷发随意扎起,虽然素面朝天,但依旧漂亮吸睛,相比于五年前,多了几分风情。
晚上十点还是有点冷的,她拢了拢衣领,感觉自己此刻有点像缩着脖子的鹌鹑。
眸子染上笑意,她抽出手机想找个人分享一嘴,划拉了几下屏幕,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就将手又塞回袖子了。
Darb早就在Su Bar门口等着了,一见到她碧瞳透亮澄澈,热情地勾上她的肩膀将人往里带。
Su Bar是她哥哥Carlie开设的小酒吧,因为今晚第一天开张,Darb拉了很多朋友来捧场。
Darb是她去年刚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独自爬着雪山,不知道踩错哪个猎人设下的陷阱,掉了进去,刚好Darb和她哥哥路过救了她。
“你能来,我哥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舒微笑笑,没说话。
话毕,Darb看向某一处,挥着手喊:“哥哥,你看今晚有谁来了!”
男子看了过来,鼻梁英挺,短发卷曲,视线触及她的时候面带羞赧地挠了挠头,“嗨,Fiona,好久不见”
——这也是让她很头痛的事。尽管她拒绝了很多次,但兄妹俩依旧装没听见,似有似无地释放这方面的好意。
“开张顺利。”她说。
“这里一切安好。”Carlie的头埋得更低了,不敢看她。
相比于妹妹的热情外向,哥哥倾向于害羞腼腆。
舒微顿了顿,好在最后Darb站出来推了下他,“见到她你就变成迟钝的木头人,快去别处招呼你的朋友吧哥哥!”
他走后,舒微和Darb坐在柜台边闲聊,她不久前刚喝过咖啡,不想再碰酒,所以调酒师只递来一杯,上面还漂浮着薄荷叶。
Darb:“你是不是快要离开这里了?”
舒微抬眉,“我没说过。”
完成学业后,她开启gap年,周游了几个国家后选择在瑞士多待一年,没别的原因,她喜欢瑞士的雪,山,河水。仅此而已。
得到确定的回复,Darb高兴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你没这么想过,那真是太好了,永远留下来吧,我和哥哥都很喜欢你!”
少女神采奕奕,金发飘摇,就连双颊上的雀斑都显得可爱。
可她还是笑着摇摇头,“我会回我的国家,只是目前还没确定。”
Darb肉眼可见的失落,但她才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只是撇着嘴,“那真令人难过。”
她遇见过很多来这里旅游的人,每一段缘分都是短暂相聚而后匆匆离去。
她早就习惯了,但她对于这个漂亮好相处的东方美人多几分喜欢和不舍,再加上她哥哥总在家里念着Fiona很好,Fiona就像降临他的世界的天使等话。
Darb不禁遗憾,哥哥的爱情要泡汤了。
她还有许多朋友陆陆续续地来了,Darb起身将手放在舒微的肩膀上,“我先去招待一下别人。”
舒微应了声好,她走后,她自个在Su bar内部逛了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角落的壁炉里柴火燃烧发亮,台上一个驻唱歌手深情低吟,这首歌恰好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她静静地站了一会。
打算将歌听完后就离开,一曲毕,这时,驻唱歌手看向她,似是早就有所等待,“这首歌送给现场的Fiona!希望她能在新的一年里,美梦成真。”
舒微略微意外,原来是有人给她点歌。
随后旁边的一扇门被推开,脚步声中,伴随一声清脆,滑动打火机小砂轮的声响:“微微。”
是一张英俊的中国面孔,他手臂上挽着一件深灰色羊绒毛料子的大衣,朝她走来。
“陈循然,你怎么在这。”
舒微勾唇,“原来你说的地方是这里。”
“想给女朋友一个惊喜。”
他莞尔,张开手臂,接着手被掐了一下,她咬牙暗中使了点劲,“别乱喊。”
“难道不是?”舒微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打断,“你玩尽兴了吗,我想睡觉。”
陈循然刚下飞机,此刻眸底淡淡倦怠,边穿上大衣边等她回答。
“差不多了。”陈循然就算不来,她也打算要走了。
“没定酒店?”
“来不及,住你家吧。”
“我拒绝。”
“微微,好歹我这一趟是为了你来的。”
“打住。”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舒微一副“你别装了”的神情,“这次是阿姨和叔叔让你来找我的吧,真会给脸上贴金。”
“恩。”陈循然没否认,挽过她的肩俯下身,眼里笑意荡漾,“那女朋友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啊?”
自动对他的这个称呼免疫了,舒微只微微抬起手推了把他,没推动,“等我想回再说。”
“你那一百件事还没完成?”
陈循然是知道的,舒微给自己写了个旅游必做清单,总共有一百件事情,虽然看上去都很简单,但她讲究冥冥之中的感觉,绝不是简单地完成一下流程。
舒微点头,“还差最后一件。”
“是什么。”
男人好奇道。
“陈循然和我相处必须维持十米的距离。”
他顿了顿,然后笑出了声,“想的美。”
舒微没说话,她才不会告诉他最后一件是什么,就让陈循然自个去猜吧。
好在陈循然没这么八卦。
说起他,不得不说,陈循然也算是舒微遇见过最奇怪的人之一。
回想起搬到大学学校公寓的第一天。
当时各种纸张满天飞,学校里都在谈隔壁音乐学院,钢琴天才首场演唱会几秒售空的事。
脚无意踩下一角掉在地上的传单,舒微缓缓蹲下,捡起来看,当时只觉得这个钢琴天才不论是在音乐方面,还是外形方面,都一骑绝尘。
某个清晨,舒微的中国胃不允许她再吃西方食物,她摸着肚子,在街上走了很久,然后看到不远处有人推着推车,上面挂着牌,大剌剌写着“中国味道,煎饼果子”,字迹潦草。
“叔叔,来一份。”舒微叫住了他。
叫了好几声才意识到喊的是他,推车的动作停下,语气震惊,他很不可思议地指了下自己,“你喊谁叔叔,你喊我叔叔?”
舒微应了声是啊,男人带着围巾,几近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带着黑色大墨镜,看不清脸,她下意识先入为主,以为卖煎饼果子的年纪应该都不小,就喊了叔叔。
意识到男人的声音好听年轻后,她开口。
“抱歉。”
“我很在意。”
舒微滞住,那她都喊了还能怎么办,“不好意思?”
“重喊。”
她抿了下嘴,“大哥,我饿着肚子,你的生意还做吗?”
“…”
男人似乎也无话可说,最后冷哼了一声,开始给她做煎饼果子。
手法娴熟,料干净新鲜,推车干净,可以看出摊主很爱干净。
舒微咬下一口煎饼果子,味蕾得到充分满足,她叹道:“很好吃。”
光顾他的人应该有很多才对,总不至于一路走下来只有她买。
见他生意看上去不景气,舒微拿出钱包,支持一下他的事业,“多少钱?”
“100。”
她的动作顿了下,“100美元,是我想的那样吗?”难不成不是本地的钱币。
“恩。”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没人来买了,原来摊主还是个狮子大开口的。
与此同时,男人好像看出她的犹豫,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没有。”舒微皮笑肉不笑,递过纸钱,“我在想,这份煎饼果子的价格在降低一些,或许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买。”
“不降。”
他飞快拿回钱,塞进包里,说了句:
“我的时间也是金钱。”
舒微望着他的背影,是没见过别的摊贩的时间这么值钱,后来学校举办汇演,舒微在去后台的路上,传说中的钢琴天才陈循然刚表演结束,朝她迎面走来。
短暂的视线交接后,她看到他微微勾唇:“小妹?”
——回应她那句“大哥”。
这么一看,按他时间来算金钱,那个早上的一百美金还算少了。
两人熟了之后,舒微才问他为什么过着白天煎饼果子晚上钢琴演奏的生活,陈循然只是笑笑,“消遣时间。”
思绪收回,两人站在瑞士某小镇的街上,他启唇,“我上次的提议,你回去后有好好想想吗?”
舒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
陈循然见她这反应,心中了然,气极而笑,“你该不会还想着他?”
舒微皱眉,嗓音骤然如雪霜,“不可能。”
“我还没说是谁呢。”
陈循然弯下腰,两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刮下她脸上的一点雪,温柔地说:“你有想过吗,他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能已经过上儿女双全,婚姻美满的普通生活,你还想着他,你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