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听到房里传来响动,隔着窗子扭头,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视觉差,将他好不容易消化的事实,再次掀翻。
“你、你们继续!”
少年的添油加醋换来周濯清的手忙脚乱。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恶趣味想捉弄,没想到倪商顺水推舟,环住了自己的腰。
“周濯清,当通缉犯的日子不好过吧,身上摸着都没几两肉,硌骨头。”
倪商抬头瞧他,俩人距离近在咫尺,连空气都暧昧不少。
“没想到你这么记仇。”
她骤然松手,连带腰间炙热也转瞬即逝,周濯清脸红发烫,呆呆望着,一时忘了回应。
“地上凉。”倪商将椅子推给他,“请坐。”
“我同意了。”
对方做事只凭主观,周濯清抛开脑中旖旎,起身相坐,为掩饰尴尬,开启战术性咳嗽。
“你想怎么做?”倪商靠着桌边,眸色不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陷害我养父以及高科院的人是谁?”
“目前我只是怀疑。”
“你有怀疑对象了?”
绿植作为房内少量的生命体,在黑暗中绽放出微弱生机。
“不难,只用看此事谁获益最大就行。”
倪商偏头,“高科院失误,致使喻闻初患癌离世,而喻科高层出现空缺,时光机项目又被迫中止,可谓一箭双雕。”
“不管怎么看,喻科现任总裁都占尽了便宜。”
周濯清点头,“所以我打算从他身上入手。”
对上女人目光,他补充道:“当然,凭借我现在的处境,想要靠近喻怀安,可谓难上加难。”
“所以我得借助游戏的力量,调查喻怀安。”
“他有号?”
“之前不确定有没有,但现在肯定是有了。”
倪商心领神会,“也是,发布会动静闹这么大,他作为创始人,不参与游戏实在过不去。”
“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周濯清瞧着有些犹豫,倪商手指一屈,指节敲着桌面,“你只管说,做与不做,在我。”
“我想让你多接触一下喻家的人,如果有可能,加入无量光明。”
“你是觉得喻怀安如果进游戏,一定会藏在自家公会?”倪商反问。
“不一定。”
“既然你都不确定,我为何要做?”她耸肩,“我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对不起。”周濯清急忙说,“是我想的不周到。”
“周濯清,你这人真奇怪。”倪商凑到他跟前,仔细打量着他。
再度拉近的距离令男人面红心跳,“怎、怎么了?!”
“明明嘴上说着对不起,可脸上却开心得很。”
“其实你也不想我和喻家那几位走太近吧,口是心非。”
“毕竟太危险了!”
倪商狐疑看他,仅从表情看不出什么,于是摇头,“我有一个想法。”
“化被动为主动。”
“一旦进入游戏,就是我们在明,喻怀安在暗,主动寻找他,不如让他来找我们。”
她伸手点了点男人头,“周濯清,你有公会吗?”
男人面露苦涩,“我这身份,也不敢擅加公会啊。”
“那创办公会需要什么条件吗?”
“段位得上钻石,然后要求玩家至少得在两个赛季任务中取胜。”
倪商皱眉,她刚进游戏不久,想要建公会,得参加新赛季并取胜才行。
眼珠一转,主意打到李蔚身上。
少年不再隔窗看戏,忙不迭跑进屋,看向两人的眼神也充斥着八卦。
“师傅,你别慌,我在外把风呢!苍蝇都进不来!”
周濯清扶额,正要问倪商收徒的事,女人已经率先开口,“李蔚,你有公会吗?”
“有啊。”
身处黑暗,周濯清却感受到身旁那人眼泛精光。
“会长是谁?”
李蔚挠头,有些尴尬,“那个...前不久我被开除了来着。”
“除非会员犯了不可挽回的错,否则公会一般不会轻易开除会员。”周濯清不解,“你犯什么错了?”
“害,都怪那条狐狸。”
倪商迟疑,“太阳狐?”
“没错。”
李蔚嫌站着累,又照旧朝倪商床边走,正要坐下,周濯清起身,将椅子一推,“坐我这。”
少年哦了一声,一屁股落椅,抬头冲左右两头道:“之前我们公会的人组队去奇缘做任务,会长弟弟打起了太阳花的主意,正好我缺,我们就说好事成对半分,结果他弟弟死了,我活了,会长就记恨我,认为是我挑唆他弟弟进山洞的。”
“你说的就是那个死了三个月又复活的?”
“就是他!”
经她一提,李蔚捧着手机,递到女人面前,“刚刚你们在里面抱的时候,我越想越不对劲,死去的人怎么会复活呢?难道这就是喻科发布会提及的数字复活吗?所以我就进了界外论坛......”
周濯清听到最后,忍不住打断,“我们没有抱。”
李蔚满脸不信,揪着抱不放,最终还是倪商发话,将话题荒谬带回正轨。
“看来不止我们,绝大多数玩家都遭遇了此类现象。”
倪商指着最新一条帖子道:“诺,喻科最新发布的声明,玩家在游戏里见的复活现象就是用黑科技将死去人员编入程序,达成视觉上的永生效果。”
“数字永生......”李蔚瞠目结舌,“那这不就意味着...在游戏里死去的玩家直接变成npc了吗?!”
“怕是不仅如此。”周濯清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条,有人声称玩家的复活点在他们死前的地方,而且复活次数无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男人一顿,有些不忍,“实现数字复活的玩家不仅会沦为npc,还会在其余玩家做任务的时候,被杀无数次。”
李蔚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字符,心情大起大落。
“这么残忍的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支持?”
倪商垂眸,目光扫过帖子底下的大片言论,“李蔚,如果数字复活用在你妈妈身上,你会反对吗?”
少年一怔,心中跳出的第一想法,令他感到可耻。
“你不会。”倪商替他说道:“有什么错,你不过是想再次见到她,不管以怎样的形式。”
“对于那些失去亲爱朋的人,我想他们的想法也是如此。”
周濯清没出声,只静静看着女人,强硬外壳下,他似乎运气不错,窥见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李蔚,你们公会会长实力怎么样?”
“第十。”
“什么意思?”
相对于倪商的疑惑,周濯清反而心中一凛,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充斥着惊讶。
“你的前公会是【霹雳闪】?”
“嗯。”李蔚有些感伤,“会长正是那个游戏排名第十的贺里。”
“这名有趣。”倪商接话道:“那他弟弟叫什么?贺外?”
见两人沉默,倪商正了正神色,“我随口一说。”
“那你还真说对了。”周濯清想笑又觉得对死者不敬,只好掐着手,用痛麻痹神经,“他弟还真叫贺外。”
“排行榜在哪看?”倪商话锋一转,难掩好奇。
“每周日零点会更新,系统会自动公布实时排名。”
“周日?”倪商闻言,“那不就是今天?”
视线一瞥,钟面缓慢走着,距离零点还差半圈。
“这个【霹雳闪】不好对付吧?”倪商正思量着,少年已经从椅子上弹起。
“当然了!”
“贺里为人奸诈,出手狠辣,他能排第十,手上染的血不比赛季里的npc少!”
“那你还加入?”倪商不解。
李蔚有些难为情,“叛逆期那会总把暴力当成酷......”
他还在扭捏,周濯清却已经看透女人心思,直言道:“我不建议你明目张胆去抢一个公会。”
“首先,能成立的公会实力都不弱,再者,就算成功,也会在玩家圈落下污名。”
李蔚被接二连三的重磅信息砸中,心中疮痍,他夹在两人之间,左右张望,最终从倪商的表情中得出结论。
“不是!师傅!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抢公会?!”
“因为我想要喻科注意到我。”倪商隐去概要,直入主题。
李蔚依然拎不清,而周濯清已经顿悟,“你想化暗为明,需要诱饵,可这诱饵...你想清楚了?”
“自然。”女人抱起胳膊,“一山不容二虎,只要超越无量光明,不怕他不出来。”
听到这,李蔚终于有了些想法,只是这念头威慑太过,已经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李蔚,我打算建立一个比无量光明更强的公会,成为这游戏登峰造极的存在,你可愿追随我?”
女人这话振聋发聩,少年膝盖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我还以为你会很坚定的表忠心呢。”倪商见他半晌不开腔,有些惋惜。
周濯清趁机找话弥补,“毕竟事关重大,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
“什么?!比无量光明还要厉害?!”少年忽然打断他。
“不,他应该只是反射弧太长。”倪商手抵住下颌,勾头观察着李蔚。
“师傅如果超越喻会长,那就是游戏里的最强者,而我就是最强者的徒弟!”
“酷毙了!酷毙没酷毙,酷毙差点酷毙又没酷毙的样子,真的是酷毙了!”
“......”
面对跳脱的李蔚,倪商有点想将他按回叛逆期,那副冷漠带刺的神态,比较对她胃口。
“可是师傅,先不提成立公会,要做大做强,好难的。“
李蔚回过神,想起女人的口号,望而生畏。
“我们可以先定个小目标。”
她手一扬,“在下个赛季获胜,夺得建会资格。”
周濯清抓住盲点,“你钻石了?”
女人回眸,“我没提过?”
“系统这次可奖励了不少好东西。”
听她提及系统,周濯清脸色不定,“还有件事。”
两人抬眸,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异口同声,“系统具有可操纵性。”
左右两头同时给出结论,李蔚以为自己生出幻听,将关注点聚焦在双方默契。
“这不重要。”倪商将话题引回正题,“上个赛季某些节点不太正常。”
她试着回想,“射杀三足金乌,金乌在最后关头出现反常,差点令玩家全灭,还有在恐猫洞窟中,恐猫王忽然能释放冰能,索尔村......”
一一细数下来,几乎每触发一个任务,都会在原定路线上多出几重障碍。
“这么看,系统是变着法给玩家找不痛快。”
“不仅如此。”周濯清借机将内测一事托出,“与其说是找茬,不如说是系统巴不得让玩家早点死。”
“为什么啊?!”李蔚饱受震撼,“喻科是疯了吗?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况且喻会长他们也在游戏里呢!”
“这就不清楚了。”周濯清感觉前路黑暗,想要探清,必然不易。
倪商见他盯着地板发呆,不由伸手,拍了拍男人肩膀,“你不是一个人。”
周濯清眸光微闪,内心有所触动,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我什么?”倪商靠着桌角,月光零碎,此刻的她像颗星星。
“谢谢你选择相信我,也谢谢你愿意和我站在同一战线。”
女人听后,嘴角微勾,“别想太多,帮你也是为我自己。”
“我失过忆,虽然没有恢复迹象,但因为一些意外,让我获悉了喻禾溪这个名字。”
她撑着头,眉头皱成一处,“即便我和她长得一样,可我却没有她的记忆,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既然我和那位叫喻闻初的先生是养父女关系,那我希望在调查他与高科院这件事上,我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周濯清表示理解,忽然,他灵机一动,向着女人道:“对了倪商,你知道卢兴死了吗?”
这名耳熟。
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往日的记忆碎片。
“你说的是那个连环杀手?”
周濯清点头,“说到底,他和你还有一些联系。”
“他杀过我。”
女人口吻平淡,却引起其余两人发问。
“你记得?!”
“当然不。”倪商无奈道:“我只是在搜索喻禾溪相关信息时,无意瞄到了相关词条。
“喻禾溪,彩虹杀人案的受害者。”女人照实说。
“他怎么死的?”
“游戏里被人碎尸。”周濯清想起那张没打码的照片,心底发寒。
倪商哦了一声,没有搭话,而周濯清敏锐的捕捉到女人的犹豫,下意识道:“你是不是知道杀卢兴的人?”
“或许吧。”倪商语气意味不明。
话临嘴边,却被杂声扰断。
隔着条街,薛让和许印叫着周莲的名,惹来棚户区内不少人抗议。
“大晚上吵什么吵?!”一大妈握着锅铲,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门。
周濯清听此,只好向倪商道别,手刚抚上门,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道:“倪商,明天见。”
“周莲。”倪商忽然叫住他,“我的身份......”
“我懂。”周濯清嘴角上扬,“我会保密的。”
男人来去匆忙,李蔚望其背影,将门掩上。
“啧啧,师傅,你有问题。”
他凑到女人跟前,一副贼眉鼠眼,“不是说不相认吗?”
“只是没想到游戏里的桃花香能带到现实中来。”倪商说,“是我大意了。”
“而且要不是你突然跑出来,我还不至于掉马。”
李蔚两眼一眨,意味深长,“师傅,其实你是在害怕吧。”
“我怕什么?”
“你怕周莲哥会因为你长得和游戏里不一样,就不信任你,不亲近你了。”
倪商揉了揉骨节,冷笑道:“李蔚,我觉得小孩子叛逆一点挺好的,你说呢?”
“......”
时针距离零点还有一格,倪商瞥过一眼,往床上一躺,眼随之闭上。
“睡了,徒弟。”
李蔚无语至极,向她道过晚安后,悄声离开。